尹騭接過一篇著有《神農篇》的竹冊看了幾眼,稍稍皺起了眉頭,畢竟這篇文章乍一看便是后人假托上古神農氏之口講述治國、治民之道,而這個治國、治民之道,在他看來有實話有點天真幼稚。
比如說,書中提倡君臣應該與民并耕而食,按照這個說法,他少梁人人都該去種地,農夫去種地,少梁奇兵去種地,舊梁大夫李郃那等猛士也去種地,墨造局的工匠們也該去種地,這在尹騭看來簡直荒誕。
荒誕歸荒誕,尹騭心中卻毫無波瀾,因為類似的事他少梁已經出現過一次了——當初墨踐等魏墨投奔他少梁之處,就提倡‘君民同耕’,不過如今的梁墨已經不提這事了,因為他們已經辯論過了,知道國家確實需要社會分工,否則人人都去種地,那這個國家就完了。
當然,許行所著《神農篇》也有值得稱道的,比如說許行推崇耕戰、利農,總結農事經驗,改良農事工具,只不過這些,他少梁已經專門有墨者在干了——在芝川平原廣袤農田耕種的墨行,就負責此事。
片刻后,尹騭又前后觀閱了《辨土》、《審時》兩篇,前篇講述是如何辨別土質,區分肥田與瘦田,除此之外還有小篇幅講述如何改造土質,將不利于耕種的土地改良為適合耕種的土壤;而后篇講述的則是辨別氣象,提倡應時而種。
說實話,對比《神農》篇,尹騭認為《辨土》、《審時》等農事著作更有價值。
“尹大夫?”許行患得患失地看著尹騭。
尹騭微笑說道:“很不錯,我是說先生所著的書,待先生到舊梁時,不妨讓舊梁大夫李郃、李子梁一觀先生的著作。子梁大夫雖年僅弱冠,然文武兼備,又與墨者交好,若先生能得到他的肯定,先生在我少梁傳播‘農家’思想,必是事半功倍。”
“多謝尹大夫提點。”許行拱手而謝,心中暗暗記牢舊梁大夫的名諱。
此時已到了晚上用飯時間,尹騭邀許行師徒二三十人在府上用飯。
考慮到少梁的情況以及許行師徒的情況,尹騭并非讓人準備如何豐盛的酒菜,除了素菜以及少梁特有的炸魚、豆腐、春卷等物,只有一盤雞與一盤羊肉,但這在習慣粗茶淡飯的許行師徒眼里,這已是極為豐盛的菜肴。
許行微微色變,問尹騭道:“貴國的臣民,都能吃上這樣的飯菜么?”
尹騭早已大致看出了許行師徒等人的脾性,笑著說道:“桌上菜肴,皆是我少梁尋常菜肴,國內百姓雖不能頓頓食肉,但幾個月嘗一次肉味還是可以的,尤其是在我國與秦國展開貿易后,秦國將陸續交割給我國十萬頭以上的羊……或許一兩年之后,食肉對于少梁的子民而言,也不會再是遙不可及的奢望。……總之,先生不必為此困擾。”
許行師徒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十萬頭羊?
他們昔日在滕國,舉國都見不到一千頭羊……
怎么回事?少梁不是一個小國么?
心驚之余,師徒幾人也坦然地接受了尹騭的好意。
宴罷,許行師徒婉言謝絕了尹騭的邀請,到城內的驛館落腳,待明日天亮后啟程前往少梁本郡。
尹騭原本打算給這師徒眾人準備幾輛馬車,也被許行謝辭了,于是尹騭便給許行寫了一道手令,并向他們指明了方向:“此去本郡,徐水一帶有我國軍隊駐扎,若遇士卒盤問,先生便出示我合陽邑的路引,軍卒便會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