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宮女趕緊上前,一件一件往何蒼天身上套。
我勒個去……
待套全乎了,兩個宮女退開,阿舞偏著頭,上上下下的打量“成果”——她“打量”人,真的很喜歡偏著頭,只不過有時候偏向左首,有時候偏向右首。
終于,笑意再一次在她的眼底蕩漾開來,竟斂衽一禮,“請稍候。”
何蒼天受寵若驚,剛要還禮,阿舞已轉身出門,兩個宮女趕緊跟上。
細碎的腳步聲遠去,何蒼天呆呆的,猶有如在夢中之感。
過了半響,吐一口長氣,搖了搖頭。
時間緩緩流逝,夕陽西沉,卻尚未到掌燈時分,室內光線朦朧,已變得幽暗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或許沒有這樣長、或許還不止,何蒼天的時間感已經遲鈍了,說不好),廊下終于又傳來了腳步聲。
一聽就曉得是“貓步”,而且,只有她一個人。
阿舞進來,手里端著一個長長的托盤,跪下,將其放在幾上。
托盤上面,兩個蒸餅、一碗粥、一碟腌菜。
這幾樣物事,后世眼中,平平無奇,但是——
所謂蒸餅,饅頭也,何蒼天看時,見其上部裂開,呈“十”字,心頭就不由一震了!
此時代,發酵技術初初誕生,識者幾希,使蒸餅上部開裂“十”字——即后世之“開花”,乃烹調技術之極峰,只有極少數以服用奢華著名的名族方才掌握這門技術,就是皇宮大內,是否通此技,史亦無明載,現在,居然叫一個小小給使享用了!
那碗粥呢,雖然室內光線昏暗,但亦可以分辨其色為紅,如無意外,這應該是貢自遼東的赤梁粥——其實就是某種高粱粥,但彼時遼東為化外之地、蠻貊之國,往來中原,交通條件極其艱苦,貢品數量極稀,“遼東赤梁粥”是正經的御粥,就是“以服用奢華著名的名族”,亦未必能夠享用的。
至于腌菜,不大看得出來用啥做的,不入口,無從細辨,暫不評論。
無論如何,這頓晚飯,足可表明某某、某某對何蒼天的重視了!
阿舞直起身,抬起頭,將手一讓,“云鶴先生請!”
喲!“云鶴先生”?俺在您這兒升級了?
何蒼天趕緊一揖,“生受姊姊了!”
跪坐于食幾另一側,與阿舞相對,本想說句“謝皇后賜宴”什么的,但又不曉得這頓飯是否僅出于賈謐的安排?扯上皇后,未免自己給自己貼金?于是話到口邊,變成了,“謝姊姊賜宴!”
此話聽著,已隱約有調笑的味道——此非何蒼天本意,哪里敢?阿舞略一怔,隨即“格格”嬌笑,“干我啥事?”
頓一頓,指了指食幾,“先生或許尚未肚饑,不過,皇后剛剛進過晚膳,傳你,咋也得再過半個時辰;再說,也不曉得這個‘面圣’要‘面’多久?所以,我勸先生,還是努力加餐飯罷!”
真是冰雪聰明!
何蒼天的興奮點全在“面圣”,確實還沒有饑餓感;但阿舞說的對,“面圣”其實極耗人精力,既是高度的腦力活動,也是高度的體力活動——若一直跪著回話呢?當然,出現這種情形的概率不高,此時代君臣之間的禮數遠沒有后世如明清者那么變態,像我大清,年老的大臣“一直跪著回話”,最終昏厥了過去,都是常有的事。
“受教!受教!”何蒼天拿起了筷子。
“還有,”阿舞語氣鄭重,“有一層,你務必記住——皇后最不耐敷衍那種虛頭巴腦的人,你有話就說,不要藏頭露尾、扭扭捏捏。”
何蒼天這兒,還是第一次聽見阿舞以這種語氣說話,他心中一動,放下筷子,抬手為揖,“多謝姊姊指教!”
“好啦!趕緊吃罷!”說話間,阿舞的神態、姿勢都變了,手肘拄在幾面,雙手支頤,笑吟吟的看著何蒼天舉動。
這是幾面,不是桌面,是跪坐,不是“椅坐”,阿舞這個姿勢,上身俯的極低,由背至臀,形成了一條極美妙的曲線——這也罷了,反正何蒼天看不見,他能看見的,是下垂的領口中,風光無限。
鼻血險些冒了出來,手一軟,剛剛拿起的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赤梁粥中,濺起幾滴粥水。
阿舞大笑,長身而起,“先生慢用,婢子告退了!”
她出門之后,何蒼天怔怔半響,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