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皇后略略挪動了下身子,皺眉說道,“兵……為我所用,自然愈多愈好,可是,哪里去找?”
賈謐見何蒼天不說話,便試探著說道,“阿后,裴逸民為吾姻親,他的右軍,足堪匹敵劉豫的左軍,或能……為吾所用?”
裴逸民,名頠,時任右軍將軍,其次子裴該尚皇后所出次女始平公主,地地道道兒女親家,因此,賈謐說“為吾姻親”。
皇后不說話,半響,搖了搖頭,冷笑著說道,“裴頠那人,本事是有的,卻未必指望的上!就像蒼天說的,其實也是個‘坐觀成敗’的!‘姻親’?打打太平拳,或許可以,指望著他頂在頭里?難!”
何蒼天暗贊:皇后有識人之明!
還有,您是第一次喊俺“蒼天”喲!
“殿下洞鑒人心!”何蒼天先捧皇后一句,接著,“但就算‘打打太平拳’,那亦是常侍所言‘為吾所用’!而裴某誠如圣鑒,‘本事是有的’,既如此,眼光也該是有的——雖不肯‘頂在頭里’,但勝負的端倪,他該看得出來!彼時,未必不會助我一臂之力!”
頓一頓,“無論如何,有公主在,裴逸民便不會站到楊駿一邊,所以,殷勤致意,還是要的。”
皇后點頭,“也是。”頓一頓,眉頭深鎖,“可是,誰才可以‘頂在頭里’呢?”
“殿下,小人以為,咱們不該總盯著高位者,這個眼光,該往下放一放。”
皇后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目光一跳,“對!既已高官厚祿了,再往上爬,也不見得有多大的地步了,于是,自然就不肯再行險了——保位惜命!‘坐觀成敗’!但低位者,卻正在力求上游,這個,‘富貴險中求’嘛!”
“誠如圣鑒!”
賈謐插口,“右軍就難了!左軍——裴逸民或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左衛、右衛,也非楊駿直接掌握,或者,也有機會?”
皇后看向何蒼天,“你說呢?”
“誠如常侍所言,右軍難!左軍——小人以為,在‘勝負端倪’未現之前,還是不必去為難裴某了罷!至于左衛、右衛,楊駿雖非直接掌握,但盯的也緊,其中,也一定安插了許多眼線,咱們還是不要輕易打草驚蛇的好。”
頓一頓,“或者說,即便右軍,亦未必全然無隙可乘,但,終究事倍而功半。”
“照你這樣說,”皇后再次皺起了眉,“咱們豈非要到宮外頭去尋了?那就更難了!中護軍的位子,可是在張劭那物屁股下頭呢!”
哎喲,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后,您的措辭咋如此形象生動呢?
“回殿下,”何蒼天一字一頓,“‘燈下黑’!”
皇后一怔,“什么意思?”
“殿下,左右軍、左右衛之外,還有‘殿中人’呢!”
皇后檀口微張,半響,“啊!”
還真是“燈下黑”呢!
所謂“殿中人”,是指殿中將軍統管的一支禁軍,專門負責殿庭之內的門戶、宿衛,譬如式乾殿、朝陽殿范圍之內的門戶、宿衛,就由“殿中人”負責;其設立的時間,在禁軍諸部中為最晚。
這支禁軍最近天子,個個都是精挑細選,但吊詭的是,在禁軍諸部中,“殿中人”的地位卻是最低的。
時人目“殿中人”,基本上就是“看家護院”,而非一支正經的戰斗部隊,殿中將軍雖有“將軍”的名號,但官不過六品,遠不及左右軍、左右衛的四品,名義上,也是歸屬二衛;而且,殿中將軍一職還常常虛懸——目下就是如此。
看,就連皇后自己,尋這個、尋那個,都尋到宮外頭去了,卻還是沒想到,就在自己左近,“殿中人”,其實也是禁軍之一呢!
這不就是“燈下黑”么?
但何蒼天之“燈下黑”,非止于此。
“世祖武皇帝在時,其實甚重‘殿中人’,彼時的殿中典兵中郎將——后遷殿中將軍的,可是陳勰陳長合!那是何等樣人?既為朝廷清望,又明解軍令,傳諸葛亮圍陣用兵倚伏之法,定甲乙校標幟之制,我大晉戎行,迄今受其遺惠!”
頓一頓,“然武皇帝末年,沉疴不起,楊駿乘機擅權,輒以私意改易要近,自彼時起,他開始著力打壓‘殿中人’,品級能壓就壓,薪秩能減就減,錢糧能扣下來的就扣下來——彼皆天子親近,不打壓,何以行其私意、隔絕中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