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的和尚再跑上來,手上攥著一卷書,跟尕馬打了個招呼,翻開來念道:“知縣事手冊。”
王德念完五個字,抬眼看向尕馬,用手指著書冊小聲道:“大元帥親筆寫的,已經委托印印書的匠人雕刻印板,這是真經。”
尕馬看不慣王德這種阿諛奉承的模樣,皺起眉頭沒說什么。
王德也注意到尕馬輕蔑的神情,但他不在乎。
在重銃抬槍轟鳴的戰場上,他被頭盔蓋住眼睛,一片黑暗里火槍架在他肚子上發出懾人心魄的巨響——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世上的真經在哪。
“知縣為一地父母,須知一縣地丁錢糧,地為田地山川,關系到收稅;丁既人口,凡事皆需勞力;錢為庫存財貨,到任即需交接清楚;糧則是糧倉,一縣子民皆以食為天。”
“知縣要務有六,其一為教化百姓,百姓多因無知犯法,故每月初一十五,知縣需率教職佐貳雜職各員至各鄉治所公所,齊集兵民,傳達元帥府的命令,逐字逐句向百姓解釋,不得有任何偏差。”
尕馬聽懂了,這個知縣啊,和他們家以前的管家干的活兒一樣。
王德道:“其二為聽論斷獄,每月三六九這三天,要接收百姓上訴,要速審速結,以免耽誤百姓農事。”
尕馬點點頭,還是和他們家管家干的活兒一樣。
“第三是勸民務農,由縣衙挑選良種、派遣精通農事之人下鄉指導耕種,興修水利修橋修路,組織灌溉開墾荒地,都是知縣的分內之事,所需財款,一方面向上級請求撥款,另一方面由知縣向縣中士紳地主求捐。”
到這兒尕馬有點聽不懂了,朝廷的知縣他聽說過,不太了解。
這些事他都能干,但知縣是流官兒,流官做這些事有啥好處?
王德不管這些,劉承宗寫的字他都認識,湊一起不太清楚到底是啥意思,就是照本宣科:“第四是征稅納糧,按照元帥府的命令每年征收錢糧,作為知縣要保證收到稅,同時也要防備胥吏多征少收。”
“第五是賑災救荒,遇事盡快上報,大元帥說關于這事后面會專門另寫一冊書,所以手冊上就沒多說,除此之外最后一個事……是勸學。”
王德露出笑容,收起手冊道:“這也是在下將來的要務。”
尕馬嘆了口氣,說起來挺讓人發愁,知縣負責事務繁多,讓他聽著就不太樂意接受。
但他沒辦法不接受,不在于劉承宗的想法,而在于現實所迫。
囊鎖謙莫宮駐扎著黃勝宵,囊謙領地里的奴隸都跑到巴桑那當兵了,東邊的貴族沒了莊園和平民沒啥區別,西邊的貴族一個個成了光桿老爺,他這個名義上的囊謙王也只剩個稱號。
不當劉承宗的知縣,別的事他也做不了,只能去烏斯藏當和尚了。
尕馬無奈地搖搖頭,這求援啊,找來的援軍太能打了也不好。
他朝王德擺擺手道:“行了,當知縣的事等大元帥找我了再說,你剛才干嘛去了?”
王德笑瞇瞇一抬手,翹起大拇指朝著后面:“去看縣學,東邊有個莊園修得挺好,貴族舉家逃難騰出了地方,特別適合當縣學。”
“這就找好縣學的地方了?”
尕馬的心情極為復雜,興許是土司數百年歷史的原因,他比漢地許多官員都在乎歷史這東西,甚至會主動思考自己眼下所處的歷史地位。
當戰爭結束,朵康六崗必將被劉承宗掀起聲勢浩大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