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麟點頭道“是,金川土司希望貢品不絕,漢人不進金川、金川不入漢地。”
劉承宗轉眼了然,這就對了。
如果誠心歸附,用不著演武震懾,況且沒有提到上交明朝給他的印信敕書、也沒有要求劉承宗頒給印信敕書,就說明只是送些貢品,不是歸附。
說白了這意思就是你不要過來啊
“就是說舅舅去做客,平安無事,帶著禮物回來了,金川土司想和我們劃定邊界,互不干擾”
等劉承宗說完,韓麟笑著點頭道“對,就是這意思。”
“金川土司想要避免戰爭。”劉承宗不置可否,道“那你接著說,長河西的情報呢”
“嗯”韓麟犯了難,道“大帥,我還是接著說松潘衛吧,松潘衛的事和金川連著呢。”
劉承宗其實并沒有很在乎松潘衛,那個方向很安全,如果說打尖路通向四川的茶馬道是難以行走,有很多地方不能過車,那松潘那邊更難走,山水草地全是天險。
他沒能力組建軍隊向那邊發起遠征,松潘衛的軍隊也沒能力過來,最重要的是雙方都沒足夠的動力在大草地打一仗。
因此相較于明軍,他對金川、長河西這兩個管轄小土司無數的大土司更為上心。
不過韓麟這話讓他有點難以理解“松潘衛,怎么會和金川土司的事連著”
“那一百二十兩,就是蔡老爺在金川看見漢人在種地,一問是松潘衛的旗軍,把他們贖買過來。”面對劉承宗疑惑、驚訝的表情,韓麟重重點頭道“對,就是松潘衛的旗軍。”
旗軍種地可以理解,但松潘衛的旗軍不在松潘種地,跑到金川種地,劉承宗的興趣來了,道“你細細說,這是怎么回事”
他還以為松潘衛旗軍的主要任務是修城墻呢,合著還有給別人種地這項業務
谷韓麟低下頭,他從前也是明軍,臉上寫滿了窩囊,從行李中取出輿圖道“大帥請看,這是松潘衛,西南與金川土司接壤。”
在劉承宗面前展開的是一張草圖,用粗淺線條畫出道路,如果以大明的眼光來看,松潘衛就是一條死路,由四川向西北前出兩條山路,山路最終的交匯處就是松潘衛駐地。
再往西,就是縱橫六百里的大沼澤,西南則與金川領地接壤,是四川漢人向西北擴張的最前沿。
但松潘衛的情況并非像看起來這么好,因為韓麟手持的這張圖上,松潘衛的四周被密密麻麻的某某番、某某番所包圍。
不單單在北、西,松潘衛有兩條路通向四川,分別叫松潘南路與松潘東路,南路標注了通往成都府茂州、東路標注了通往龍安府平武。
韓麟解釋道“松潘衛有堡寨城關三十余,多數皆在不生五谷、不通舟楫之地,每年要從成都等地撥稅糧四萬五千余石,才夠滿足吃用,這些糧食與物資都靠這兩條路輸送。”
“據說,連綿百里的道路都在山崖峭壁,有些地段只靠云中棧道相連。”
劉承宗聽著韓麟的描述,想象著金川成百上千的碉樓群、松潘綿延不絕的云中棧道,不禁喃喃自語“好想過去看看。”
他僅僅失神片刻,便指著輿圖上松潘兩條路中間專門標注的白草二字問道“那這是什么意思”
“喔,那是松潘的白草二十八寨,過去最為兇悍,周邊都有土司管轄羌民,唯獨白草番地無人管轄,故而剽殺商民無虛日,不過嘉靖年間,這事就解決了。”
劉承宗問道“怎么解決的”
“松潘左路參將何卿,成都人,原欲用兵三萬,后查得白草番地不利大兵展開,故驅兵九千深入羌地,走馬嶺一戰攻克營寨四十七座,毀碉房四千八百,絕白草之患。”
韓麟說著搖頭道“如今已經沒有白草羌了,那場戰爭之后三十年,有外來番寨進犯松潘,本地羌番擔憂受到牽連,二十八寨八千九百余人自請編氓,移風易俗賣刀買犢,如今起了漢姓,個個養牛富得流油。”
劉承宗心中感慨,何卿,有如此武功,他卻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人。
嘉靖隆萬武功之盛,令他分外羨慕生在那時的人,他若生在那時,心里想的也一定是謀個大將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