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八六
這頓蟲草蒸鴨,劉承宗吃得很不是滋味。
他在心中本對河西走廊的經濟狀況已有預計,但還是對那里的經濟程度有很多浪漫幻想。
但失里對來時見聞沒什么好說的,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沙子。
從吐魯番去哈密沿途都是沙子,從哈密到瓜州,瓜州已經沒什么人了,只有二百余戶圍著日漸縮小的綠洲。
劉承宗問到敦煌,那是個令人魂牽夢繞的名字,是漢人西域之夢開始的地方。
失里卻只是神情木然地搖了搖頭,他說沒有敦煌。
沙洲被大明棄置已經整整一百年,在這一百年里,那里名義上屬于吐魯番的阿都拉因汗,但為了避免與大明的進一步沖突,沙洲與瓜州,是吐魯番與大明甘肅總兵心照不宣的緩沖地帶。
無人經營之下,敦煌綠洲仍佇立在一望無際的戈壁之中,但那只剩黨河兩岸的廢棄農田與風沙播種的柳樹。á6ks
脆弱的戈壁灌溉早已成為遺跡。
海上貿易沖擊著絲綢之路,如今那只是葉爾羌、喀什、于闐、英吉莎、阿克蘇、烏什、吐魯番、哈密八座城的金路罷了。
而近三十年來,葉爾羌諸部互相攻伐,實際上還走這趟絲綢之路的,只有阿克蘇、吐魯番、哈密三座城的走私商賈而已。
人們不再需要敦煌,紛亂攻伐的葉爾羌也無力經營西域,大明和吐魯番哈密之間成了真正的不毛之地。
從來自吐魯番的使臣口中聽說這樣的消息,劉承宗的情緒非常低落。
盡管他心里對此有所預計,卻還是沒到環境已經壞到這個地步。
直到他率領軍隊走進爐霍縣的轄地,在西北配合鄉官工作隊打掉兩個貴族莊園,宣布給予四百多名奴隸自由之身,他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
不過這事的影響也并不高,在泥曲河畔的山地,他的獅子兵找到了許多適合耕種的臺地。
由于囊謙正在進行聲勢浩大的開墾工作,獅子軍的戰士們都知道大帥在為田地操心,他們里頭可有不少是農民出身,其中還有些種地的行家里手。
這些人對沿途土壤非常上心,每尋至曲流地段,必上前探查臺地水土,往往能得到不錯的收獲。
這里最肥沃的土地就是山區較小的平原,也叫壩子,幾乎所有貴族莊園都占據在壩子上,除了壩子,退求其次就是河谷曲流地段的臺地,面積小,但灌溉容易,土壤相對也很肥沃。
但在這片區域,最多的是河流沖擊地,河流兩岸的斜坡土地,可以被修整成梯田,土壤不那么好、勞作也比較費力。
護兵將適合開墾的田地一一登記,以待隨后有了移民召墾,對劉承宗來說,他心里更多的是感慨。
他已經發現規律了,越接近大明邊境,地理環境就越好,人的生活也越好。
在康寧府統治的大多數地方,農田很少、牧地很多,整個康寧府有草場百萬余頃,牛羊牲畜數不盡,但這并不意味著富裕,實際上非常貧困。
和吃不起肉的蒙古牧民一樣,牧區的百姓主要靠少量青稞和奶制品維持生命,只有極其富裕的貴族才會宰殺吃肉,但貴族又不養牛,所以等同于牧民不殺牛。
進了爐霍縣境內,劉承宗漸漸能看見蒙古人了,因為番民不吃魚,江河上卻有許多捕魚小能手,走近了一看,那小漁船、小筏子上,撐篙的都是蒙古人,看見軍隊就跑。
江河畢竟不是草原,撐著小船兩岸全是騎兵,想跑也沒地方跑,叫過來一問,那四川官話說得比誰都溜兒。
他們不是土默特,祖上是元末跟著宰相從江西調到成都平叛的軍隊。
對于在成都平叛,怎么把自己平進爐霍這個問題,劉承宗沒有追問,反正這些蒙古人的撐船手藝和捕魚技巧真不錯,頗有一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氣概。
在爐霍縣西北十里,舅舅蔡鐘磐帶著長河西土司木雅,跟隨從們裹著厚實裘袍,像一群站在冰天雪地里等待竹子的熊貓。
遠遠地人馬近了,木雅還在跟蔡鐘磐抱怨,說都半個老鄉了,你居然把這么大的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