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他作為帶兵的人,敢細想嗎
最氣人的是,莫與京是在收到碾伯千戶所被攻陷消息的第二天,才收到碾伯千戶所的求援消息。
圍攻開始前,碾伯千戶就派人向東求援,直接跑到了蘭州,才知道西寧副總兵莫與京率軍赴任,這才又折回來找他。
時間線在他這是亂的,碾伯所是先被攻陷才被圍困。
莫與京一直以為早前河湟吃不起糧的群賊四起,已經夠亂了;卻沒想到等他從古鄯堡的谷地跑出來,河湟才算真亂起來了。
他本想退往河谷,依靠地方豪族據守以待援軍,但地方沒多少豪族了。
走卒販夫、士人商賈,人們裹著家眷財貨裝起小車,擁堵官道向東倉皇逃竄,連成串兒的馬車在農田軋出深深車轍。
西邊打了敗仗的逃兵攔路持刀,騎上別人的馬兒、背起別人的行囊、抱緊別人的老婆揚鞭而去,一切都亂套了。
知道泥腿子起兵,河湟的地主老爺沒慌,但知道劉承宗東進,大伙兒害怕極了,匆忙卷起兩年前準備好的行李逃竄。
在消息傳遍河湟的三天里,被人們重復最多遍的話,可能是我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都早就準備好了。
托劉獅子的福,這兩年河湟的大戶人家生活儉樸了許多,不少宅院里豪華陳設能搬的搬、能賣的賣,有些人早早就把家具搬到蘭州的宅子去了。
劉承宗來的時候,人家還沒來得及知道他是干嘛的,等大伙反應過來,他早一陣風似的就跑去西寧以西了。
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河湟谷地的共識,就是劉承宗早晚還會殺出來。
有識之士得出這個結論,論據是河湟無險可守,能談得上易守難攻的地方很多,但都需要大量脫產兵員,河湟也有八千營兵把守各地。
谷錏其中還算上了鎮海營和伏羌堡,還沒開打這五千營兵就已經吃上劉家糧了,打個屁。
平民百姓得出這個結論,論據更簡單,海上可沒地方種地,大元帥在那窩著,他吃啥啊
不過對尋常百姓來說,即使知道劉承宗會殺出來,也沒啥意義,老爺們往東跑,那充其量是去蘭州旅游。
好心的旅游期間把佃戶的地租免了,拿出大房子讓長工住著;有那不免地租的,等回來再讓佃戶交也算本分。
反正老爺們帶著地契,只要河湟沒淪陷,回來還是老爺;就算淪陷了,朝廷啥時候打回來,老爺也依然還是老爺。
平民百姓就不一樣了,佃戶去蘭州佃不到地,自耕農和小商販離了這片地就叫拋家舍業。
五畝地加個雞籠豬圈,只值碎銀幾兩,對一些人來說,做成箔紙吹上天比風都輕。
但對更多人來說,幾兩銀子比命都重,值得冒險僥幸,把自己拴在土地上賭一場。
萬一賊沒打到自己家呢萬一元帥府不濫殺無辜呢
在莫與京心里,士紳不能跑。
因為他們是能跑的人,所以不能跑,作為地方首領、百姓的主心骨、手握田地的坐地戶,平時受人尊崇,到了戰爭時期必須留在地方率領百姓。
在正常情況下,是戰是降,他們給百姓拿主意;是跑是走,他們來組織百姓;就算要逃跑避難,也得由他們帶著百姓逃跑。
就算敵人暴虐貪婪,士紳降了留在地方挨刀,也是士紳鄉賢的責任與義務。
有他們頂在前面,百姓就不會太遭殃,否則他們跑了,留百姓在那被暴虐貪婪的敵人泄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