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承運那就被卡住了,要不是有車才這個說自己要見元帥府樊將軍老秀才,他們這九個人別說見劉承宗了,連碾伯都過不去。
劉承運多精啊,又是真正扎根地方管理河湟軍民事的大首領官,見多識廣,舉人、秀才那矜持勁兒,他最清楚了。
就別說蘭州的舉人秀才,單在河湟谷地,戰后留下來的舉人只有四個、秀才九十二個。
就這么說吧,但凡沒跑的,那都有沒辦法跑的原因。
有的家里有不宜遠行的老人、或者自己本身就是老人,仗打起來沒辦法往蘭州逃難,就攜家帶口躲到山上。
還有些躲進山里的,是對局勢估計錯誤的迷糊蛋。
再有就是兩種,有四十七個秀才是窮苦出身,屬于聽天由命;還有二十四個則是出身跟劉獅子差不多,留下作為代表,幫鄉親父老跟劉賊請命。
尤其后邊這二十四個人,行為模式是驚人的相同,都是早在劉承宗率軍挺進河湟占據西寧衛,他們就在鄉里提議捐資修堡,河湟大戰護著鄉鄰進堡避難,甚至不少人都做好了只要被搶掠就決一死戰的打算。
結果元帥府的軍隊壓根沒搭理他們,打完五鎮聯軍就把河湟傳檄而定了,他們蹲在堡里不知如何是好,劉承運就把痘醫派過來,先是讓他們出堡,百姓不出,就把痘醫放進堡里。
一點點試探著,他們就又回家種地。
即便到現在,這些人留下的原因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跟元帥府都沒有多少互信基礎,人們都很合作,在各鄉保當個農學博士、有事了作為鄉里代表,這沒問題;但要說元帥府要啟用他們做官,他們就得逃到山里去。
劉承運從來不逼他們,盡管他不是秀才,卻在身邊守著秀才和舉人,他了解這種的心態。
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舉人,可能有不聰明的、有不識時務的、有運氣不好的,但絕對沒有傻子。
百姓遇到個兵災旱災,跟著起兵賣命屬于改變命運,最壞的情況是丟了命;哪怕失敗了,只要能保住命,撐死被官府攢里并甲,過的日子還和以前一樣,沒準還能分個地。
功名在身的,不怕一時落魄,只求有口飯吃渾天度日,沒走到絕路上,很少會有人會去求虛無縹緲的富貴,想的都是穩穩當當熬過去,等局勢穩定。
熬過去,秀才還是秀才,舉人還是舉人,知識就是力量。
突然竄出來幾個蘭州的舉人和秀才,說要投奔元帥府也就只有草寇出身的首領才會信了這種鬼話。
只不過車才說他是山西樊家山樊將軍的同鄉,承運覺得把他們看嚴實點擱到新城也沒事,反正他二哥戒心一向很強,就連邊軍頭子楊耀王文秀投奔,還得問上一句驍將宋守真呢。
別管有啥小伎倆,承運相信這幾個舉子秀才耍心眼子不是他二哥對手。
相反是送過來,還能看一出好戲呢。
這出好戲就在于,車才口中所說這個樊三郎將軍,是個男的,援遼邊軍老兵,胳膊比車才腿粗,開百斤強弓一個打八個那種。
見面倆人都傻眼了。
車才是聽說元帥府有個樊三郎將軍,他想找的也是樊家山的樊三郎,卻沒想到見到的是杜巧兒;杜巧兒以為是樊家山還有活口,卻沒料到見了面,居然是二姐做了三天妾的車老爺。
他鄉遇故知,本就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更何況兩個相鄰村莊的幸存者在遙遠的青海相逢。
盡管樊三郎過去僅僅和車才見過一面,車才也只做過她三天姐夫,但當年車老爺對樊三郎一家都很好,災荒年景里納個樂戶女兒為妾,還專門做了妝花通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