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認這一點,就說明我們兩個人還能溝通,你也別拿出一心赴死的架子,大明的江山每時每刻都有人死掉,多你一個白貽清不多,少你一個白貽清不少。”
“我們遲早都要死,身居高位,該考慮的是要給天下留點什么,你就這么死,書算白讀人算白活,這樣,我跟你做個約定。”
劉承宗道:“開誠布公地談談,稍后一同吃頓飯,吃完了你想死,你想死在哪,我就把你送到哪;你想怎么死,我就幫你怎么死,如何”
白貽清眨眨眼,尋思你王八蛋鬧半天到我這來,是為了看熱鬧,就是想看看我怎么死是吧
“你呀,官員總是自視甚高,以百姓之名呼人,人和人有什么不一樣,不要搞得好像你死了天就塌了,都是人,就在三天前高臺城上。”
劉承宗搖搖頭,抬手向西邊一指:“兩千多人啊,都是一樣的好漢穿一樣的兵衣甲胄,為了一場完全可以避免的戰役,動用天底下能找到的一切兵器,都死了,跟他們比起來你算什么我算什么”
“今天人們管我叫叛賊,可我只是做了和太祖皇帝一樣的事,何罪之有”
白貽清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隨后道:“太祖皇帝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你做了什么,怎配與太祖皇帝相提并論”
劉承宗笑著抬手指了指白貽清,在面前頓了頓,道:“我承認,胡虜未滅、生民未救,我做的還不夠,等我的軍隊打下北京,就能徹底解決胡虜問題,東征路上也能解決救濟生民一事。”
白貽清看了劉承宗一眼:“妄自尊大,你不過占據河湟一隅,役使番虜壞了朝廷隔絕番虜的國策,還敢大談徹底解決胡虜問題。”
“哪兒有什么胡虜番夷。”
劉承宗咧嘴笑得輕松,露出滿口整齊白牙:“生在高山上就是番夷,生在草原上就是胡虜,只要長得跟我們沒太大區別,血統上的事在中原王朝強盛時期不要卡得太死,都是漢人。”
劉承宗這句話在兩人之間隔出巨大分歧。
白貽清道:“劉大帥這話騙騙自己就算了,國朝若真在強盛時期,你敢反叛”
他心想若在萬歷初年,張居正正在閣中,以一區區偏將就能把你元帥府剿得毛都不剩。
劉承宗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用左手大拇指的指腹輕輕磨痧上唇短須,鼻息輕輕嘆了一聲,這才非常認真地開口道:“白先生,我指的中原王朝,不是大明是我。”
“我西南拓地三千里,如此武功,難道還不能稱上一句強盛如果還不夠,在我攻破嘉峪關之際,兄長已攜官員率軍挺進西北四千里的天山,光復哈密,夠不夠”
白貽清張張嘴,垂頭默然。
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這都是難以比擬的巨大功績,這些事就算分給一百個人做,都能讓每個人光宗耀祖,甚至元帥府在康寧做的事,足夠讓這一百個人都變成世世代代永鎮斯土的土司,就算五百年后依然會被一個地方的人當作榮耀的象征。
但他說不了,一方面因為劉承宗是大明的敵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嗓子冒火,確實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