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管隊叫曹耀,也是賀人龍家丁出身,三十多歲的老兵了。
他老家在河南,年輕時候被調到保定當兵,本事不壞運氣也好,進了京軍火器營。
結果趕上薩爾滸大戰,被派去援遼,屬王宣部,跟女真人見仗被努爾哈赤打得大敗。
諸路潰軍一路往南逃,曹耀本想跟潰軍逃回河南老家,結果在河南被巡撫張我續打了一陣,進不得潼關,又不敢回軍隊,只能逃往山西、陜西落草。
如今在陜西一帶的流賊,好些就是當年薩爾滸潰來的老兵,手握刀兵沒個正經身份,干些個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的勾當。
曹耀是在山西就跑不動了,做過一段賊,又帶十幾個弟兄受招安當了大同的邊軍,誰曾想天啟年又要被派去援遼,這次說啥都不想跑到戰場挨餓,便再當逃兵西渡黃河進陜北。
在陜北也有過一段嘯聚山林的日子,后來被賀人龍招到手下,給了個管隊的五十人編制,干得還不壞。
他們都挺熟,劉承宗還跟曹耀學過一段摜跤,不過學藝不精,也就是摔著玩。
趁小十六去煮豆子的時間,劉承宗見碗空了,就去缸里舀了碗水接著喝。
如今堡子值夜的兵吃不上飯,干活都懈怠,巡街打更的聲音也小。
他怕自己睡熟了聽不到,耽誤夜里起來喂紅旗,就在睡前多喝點水。
人餓馬也餓,一夜得起來喂三次。
前一段劉承宗有天夜里就喂了紅旗兩遭,三更天沒起來,這牲口自己用嘴把繩子銜開、馬廄門閥頂開,出去硬在守備署啃掉個箭跺,回去肚子鼓的像懷了六個月。
當時可把院里的老兵高興壞了,一個個眼巴巴數著紅旗啥時候能撐死。
沒人在乎那萬歷年定下戰馬掩埋的條例了。
至少在災年的魚河堡邊軍里,騎兵的優越性就在這兒,當戰馬因故死掉,所有人都能吃上一頓燉馬肉。
如果有掌握廚藝技能的特殊人才,就比如早年在保定府當過兵的曹耀,還能做出香噴噴的馬肉火燒。
后來紅旗沒讓大伙如愿,自己把箭跺消化了。
打那以后,劉承宗更不敢讓它吃多,每天白天喂三次、晚上喂三次,夜里用個葫蘆鎖把馬廄鎖上,省的它再自己出來。
十六這個小光頭歲數不大,干活特別利索,不一會就拍著倆手回來,道:“獅子哥,豆子我煮上了,馬草也切好、撒了鹽巴,夜里直接下料就行,待會關了火我再走。”
說罷,小光頭揣著手蹲在墻角,倆手對著狗窩劃拉起來,看那模樣拳經三十二勢打的有模有樣,就是沒勁兒。
劉承宗笑道:“跟誰學的拳?”
“嘿,偷看管隊學的。”
“你個小和尚學什么拳呀,咱當兵的都有甲胄,你一雙拳頭打半天打不死人,很殘忍。”
“那學什么?”
“一膽二力三功夫,不用急著學,多吃飯多睡覺、多跑多跳,過兩年拿石鎖練練勁兒,身骨溜兒了再學東西。”
劉承宗想了會,道:“到時找曹老賊,讓他教你摜跤,逮住人一句阿彌陀佛往地上摜,穿的越重摔的越狠,直接超度,不比這拳那拳的有意思?”
小十六半天沒說話,伸手想在狗窩邊上摔摔小鉆風,又不敢,只顧咧嘴傻笑。
頓了半晌才再抬起頭,認真地問道:“獅子哥,我聽高大哥說將軍明天回來,發了軍餉他要去把婆姨買回來,將軍回來……咱是不是就有吃的了?”
劉承宗臉上的笑意定住,過會才干笑兩聲,抬手指著外面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你現在就有吃的,豆子熟了,去撈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