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迎祥的響馬隊,一開始也奉行精兵政策。
邊軍逃兵、地方衛所軍、破產驛卒、亡命衙役這些正規軍與受過訓練的準軍事人員,是他的主力。
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窮人和吃不飽飯的人太多了。
響馬山賊成了年輕后生最渴望的就業目標,饑餓讓怕死惜命不再是人類的軟肋。
響馬隊所過之處,不必登高一呼,便已從者云集。
舊相識前來投奔,人家說:兄長救我。
他就義不容辭。
起兵前準備的糧食只支撐了幾天,劫掠的大戶也不能滿足眾多流民人吃馬嚼。
后來他帶人圍了塞門守御百戶所,那是部隊在安塞的駐屯所,料想該有糧食。
誰知道坐擁堅堡銃炮的軍官見他圍堡,大喜過望。
只要保證能讓所里弟兄吃上幾頓飽飯,降了。
安塞已經沒有糧食了。
富戶沒有、鄉紳沒有,軍隊也沒有。
誰不想做個無拘無束的山大王呢?只是陜北十萬梁峁塬川,哪座山活得了人?
所謂世事無常,就是從前的生活經驗,統統都沒了用處。
循規蹈矩者死,離經叛道者活。
忽然,混天猴怪笑一聲:“又死一個。”
前方人群在官道上繞開行進,幾頭并行的驢騾也同時向兩旁閃開道路。
劉承宗沒垂眼去看,從鞍囊袋用木碗舀出半碗炒面,仰頭灌入口中咀嚼,勒韁繩引導騾子擺正方向。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死了。
正如那些走著走著就加入進來的饑民一樣,沒什么稀奇。
渾天猴問道:“不沾泥,這是你的人?”
“你問我,我問誰去?”不沾泥臉上沒半點好氣,看著地上挺大肚子的死尸,抬手推了推上天猴:“前頭官道是你的人吧,埋了唄?”
“整天就他媽知道使喚你爺爺。”
上天猴撓著腦袋牢騷滿腹,不過卻不像別人那樣,對尸首事不關己。
他往前趕了兩步,翻身跳下把韁繩遞給劉承宗:“劉二爺勞駕給兄弟牽會馬,我去把弟兄尸首埋了。”
說罷,等劉承宗接住驢騾韁繩,上天猴轉身邊跑邊喊人,把尸首抬去道旁,又不知從哪扯了塊麻布,叫人端鋤頭、鏟子在地上刨起了坑。
聚在高迎祥身邊這幾股人,每股都有不少騾馬,在戰馬數量上,騾子營反而是最少的。
高迎祥有規矩,行軍路上除了遮蔽大部隊行軍的斥候,任何人不能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