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遠處山頭對劉承宗道:“那座山能看見他們。”
劉承宗最后拽了拽衣領,沒騾子跟著,即使在秋天他也快被熱死了,起身道:“好極了,叫上王哨長,咱們過去看看……這么多掉隊兵失蹤,柳國鎮應該很快就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了。”
王哨長是王文秀,早前是固原營的步兵百總,跟楊耀一起在延長縣投奔了他。
王文秀的隊伍在后面,收到消息就帶倆人跑過來,這家伙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走這么遠山路臉不紅氣不喘,說起話來甕聲甕氣:“將軍,咋了?”
“官軍在前頭扎營了,讓弟兄們先歇會,收攏收攏掉隊的,咱到那座山看看。”
劉承宗抬眼一看,這平涼漢子剛吃過炒面還喝了水,大胡子上粘得全是炒面粉,都打綹兒了。
他笑出一聲,對王文秀道:“多虧了他們扎營,若上天猴還沒封鎖山口,這幫人出去就找不到了。”
離山口還有六七里路,劉承宗走小路攀上山峁,看見了官軍的駐營地。
那是個依山而建的廢棄荒村,天色已經暗下來,看不清村里情況,只能瞧見官軍在幾處通往村口的道路上升起火堆,十幾個人正在外面挖窄壕。
村里的人解沒解甲劉承宗不知道,但外圍的人大部分都穿著鎧甲。
很快,在天黑到來前,官軍全部都穿上了甲胄。
王文秀高興了,他對劉承宗笑道:“將軍,這位柳把總今夜是睡不好了。”
顯然,夜里還穿著鎧甲,多半是駐營后官軍發現掉隊士兵沒能歸隊。
劉承宗擺擺手,對左右道:“這能讓他們睡?世盤世友,那火堆離村口有三十步,這事別人干不了,你倆吃點東西睡覺去,夜里把守門卒射死。”
韓家兄弟點頭應下,韓世盤問道:“將軍,是夜里起來射一箭回去睡,還是夜里起來偷營?”
“夜襲太危險,他們有所防備,起來射幾箭就行。”
韓世盤點頭道:“那行,這離得近,我倆就在這睡。”
這倆兄弟對生活條件也不挑,尋了塊避風的石頭,脫了棉甲墊在身下,兩件戰襖往身上一蓋,并排躺著睡了。
從前天延長戰事開始,人們心里都提著勁,沒幾個能睡好的。
反倒今天,確實都累壞了,沒過多久,劉承宗安排四哨部下分營在附近山頭駐扎休息,回來著兩兄弟已經鼾聲如雷了。
“將軍還不睡?”
劉承宗正坐在山崖石頭旁望官軍營地篝火出神,聽見身后聲音,轉過頭是王文秀這大胡子。
他問道:“將軍是擔憂架炮山那邊?沒事,今天他們不會打,李卑既然分兵,就會等這邊消息再進兵,連著打了好幾天,他的人也得休息。”
“我倒不擔心那邊,只是有點不高興……若沒李卑那邊,單這一部,我認為最好的開戰時間是明天下午。”
真正讓劉承宗睡不著的事,確實是戰爭。
但不是這場仗,而且將來歲月中即將發生的戰爭。
這是他第一次站在戰役指揮者的角度上考慮問題,給他帶來的感覺就像,就像另一份記憶中的軍棋。
雙方擺下扣著的棋子,掀開才知道誰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