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策馬走過熟悉田地,揚鞭對承運笑道:“那王八還在院里修起繡樓了,我想明白一件事。”
說來好笑,盡管黑龍山大宅修得極好極美。
但在此前很長時間里,劉承宗在心底一直沒覺得這里是家。
不論是米脂縣的典史西衙,還是魚河堡那座下沉窯院,都遠比黑龍山讓他感覺像家。
畢竟滿打滿算,他只在這住了不到三個月。
這里反倒更像承運的家。
但黑龍山是他的家鄉。
劉承運騎著毛驢,沒穿鎧甲,身上既沒弓弩也沒刀劍。
只在腰間扎了柄佛狼機手銃,也不會用,只是帶著給自己壯膽兒。
他問:“哥想明白什么了?”
“躲開黑龍山不是應對這事的方法,我們躲,那就有人占,祖墳和排位都在山洞里,有人占就礙事,不用跟人說這不能占。”
劉承宗說著轉過頭:“誰占誰死,別人就知道該怎么辦了。”
兩隊軍兵從他們身邊魚貫前出,這次帶出來的是高顯的部隊,也是合營整訓后第一次實戰,對手非常弱,無非盤踞堅堡,所以拉來一門重炮。
不過劉承宗更看重的是合營之后的十二人什,這種戰兵輔兵混成編制,在戰斗中對士兵戰斗力有什么樣的影響。
兩個什的馬兵,三騎一組,封住村莊各處要道,兩名掌令官帶輔兵進村,懵懵懂懂安撫百姓。
都是一回生,村民看他們害怕,他們看村民也害怕。
隨后步兵繼續列隊向山堡開進。
劉承宗策馬進村時,村里人已經跑了不少,只剩下些佃戶人家的老弱婦孺躲在家里,還有幾個佃戶各自站在院子里看。
這些佃戶都是生面孔,只有劉向生一個,又驚又怯的站在院門前。
“向生叔還在家啊,咋沒去劉家莊?”
劉向生看了又看,才認出是劉承宗,張張口一時間不知該叫什么,頓了頓才道:“獅娃啊,家里有地,就沒走。”
其實他和劉承宗不熟,無非是村里族人拉話,談起過像什么劉向禹家倆兒子都是秀才、倆兒子都去當兵了之類的。
直到倆人離開魚河堡回來,才見過幾面,遠遠打過招呼。
反倒是劉承宗對劉向生有印象。
其實若看見別人,劉承宗心里還會有些納悶兒,都說讓全藏到劉家莊去,怎么還有人留在黑龍山呢?
但如果是劉向生,不奇怪。
因為劉向生本來很早就像帶婆姨逃難,就興平里被饑民劫掠后就想逃了,正好那天夜里他割了一車腦袋,跳進蟠龍川洗澡。
讓向生叔看見以為是祖宗顯靈,被嚇回來了。
他只會覺得有些好笑,這祖宗顯靈的威力,可比饑餓困苦厲害多了。
劉承宗奇道:“張輦那小舅子,沒把你家地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