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權兒笑瞇瞇附和完,臉上神情一凝,頓了一下又笑道:“那卑職該晚幾日來,晚幾日就愈合了,也是好事。”
“哈哈哈!”
他引得劉承宗大笑,便攬手帶他朝營部走去,邊走邊道:“你來的正好,我打算寫幾篇文章給傷兵講,你來了就一起聽聽?”
“啊!”任權兒連忙點頭:“卑職聆聽長官教誨!”
真的,要說滿身封建欲孽味道的兵油子,年紀輕輕的任權兒是劉承宗見到的最顯眼的一個。
他這打小就在衛所耳濡目染,各種套話尊稱似乎已成本能,都不需要過腦子。
走到營部,兩頭騾子把背上東西一卸,樊三郎幫忙往下搬,邊搬邊瞪眼。
各種大小盒子裝的東西,任權兒讓一一打開請劉長官過目。
本身安塞千戶對劉承宗這樣,就夠讓樊三郎開眼的了,原來那永和關守將一箱金并非獨一份。
大小盒子打開,更是直接把樊三郎看傻,盒子里裝的都是她見都沒見過的東西,尤其一偌大的老虎頭骨,打開箱子直接把她嚇一跳。
“虎脛骨兩根、酒炙虎骨藥一壇、虎骨粉十八斤、穌炙虎骨十八斤,虎頭骨一副、虎皮一張。”
任權兒說起這些東西最為驕傲,眉飛色舞道:“聽獵戶說,這畜生是口外跑進來的,攪得安塞幾個村子不得安寧,讓卑職為民除害了。”
這是劉承宗第一次見老虎,這張虎皮和另一份記憶中的老虎顏色不同,底色淡黃斑紋很淺,還有不少白毛。
劉承宗奇道:“沒看出來啊,你還有搏虎的本事呢?”
“卑職哪兒有那本事,圍山獵住,專門帶來八位打石頭的碗口炮,才保住這虎皮,可惜脛骨打壞了兩根。”
虎骨粉劉承宗倒是知道,楊先生之前說過,人骨頭疼了可以服一點,骨粉合沒藥,但那服用也是論錢服。
任權兒這可好,哐哐弄來十八斤。
劉承宗覺得好兄弟是算著呢,正好每日不間斷服用四年的量。
這輩子有啥骨頭疼不怕了。
可任權兒的表演還沒結束,接跟著又大小盒子一一打開:“南洋的燕窩、兩廣的砂仁、海韃子的鹿茸、遼東的人參、口外的駝蹄。”
劉承宗傻了。
狠狠緩了一會,才問道:“你,這些玩意你怎么弄來的?”
“這個是抄沒走私商賈的,這個和這個,是扮匪吃了安塞富紳的,還有這……這個駝蹄是胥吏送的,但卑職所的人都不會做。”
劉承宗頓了一會兒才道:“你安塞所的人不會做,憑啥覺得獅子營的伙夫就會做了?”
獅子營的火兵,最拿手的東西只有兩樣,一個是清燉馬肉湯,再一個是驢肉火燒。
要不是跟著寧夏兵一起投奔過來的有賀虎臣的伙兵,劉承宗一直以為他們吃的是正宗保定驢肉火燒。
吃過賀虎臣伙兵做的,劉承宗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吃的,都是陜北名吃河南驢肉火燒。
當然比起這幫伙兵帶來正宗保定火燒相比,劉承宗更在意他們是保定人,將來有機會謁見崇禎皇帝,進了北直不迷路。
“做著玩唄,長官嘗嘗。”
這小子哐哐送來一大堆補品,劉承宗覺得這些東西是奔著讓自己竄鼻血來的。
怎么說吧,他心里其實還挺復雜。
人都有本我、自我、超我,面對這種情況,他的超我在道德層面感到愧疚和羞恥,本我則因掌握權力沾沾自喜。
而他的自我,他的自我在分析,這些虎骨與補品,能幫到獅子營多少個骨折、創傷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