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呼吸之間,劉承宗決定絕不會讓人在他這吃空餉,但另一方面當場拒絕,又會讓其他首領對他產生吝嗇印象,不利于接下來的團結。
他不需要這些人戰斗,但不能讓這些人在戰爭過程中背后捅刀子添亂。
劉獅子目光定定看著田近庵,似笑非笑:“兩千四百人?”
田近庵小心看了李老豺一眼,抿抿嘴沒敢再確定這個數目。
獅子營的哨長們紛紛默不作聲地坐正,隨后禹字營的將領也都端正起來。
氣氛僵住了。
就在這時,魏遷兒在營地帳外報名,隨后進來走到旁邊,小聲道:“大帥,有個叫白柳溪的頭目前來參見,是個女子。”
“隊伍有七八百雜兵,塘兵已經把他們圍了。”
“白柳溪?”劉承宗沉吟著名字,納悶怎么還有帶兵來的,便對眾人問道:“諸位可知道這位首領?”
“白柳溪來了!”
韓朝宰對這人熟啊,一拍小桌道:“環縣出名的美人,使了一手好花槍,才貌雙全。”
他這話一出,帳內氣氛就松懈下來。
田近庵更是長出一口氣,剛才劉獅子瞪著他,差點把他憋死。
其實劉承宗在心里也舒了口氣,魏遷兒和白柳溪聯手,為他創造了片刻思考時間,這會他已經想到怎么解決問題了。
所以他非常輕松地提起興趣,對韓朝宰道:“難得啊,西北會少林花槍的可不多,魏遷兒,把白首領請進來。”
韓朝宰的表情有點古怪,想笑又不太敢笑。
他心說,都說橫天大元帥生員出身,咋感覺像個土包子,沒聽過戲?
花槍,賣藝雜耍那種花槍。
什么少林花槍,哪兒跟哪啊!
從這方面看,劉承宗還真就是個土包子。
他造反前的人生,一直被望子成龍的劉老爺安排得極為充實。
他的出身高于全國百分之九十九,卻又是那百分之一當中的最底層。
背負家族期望,自四歲起,開蒙讀四書再過五經關,考取秀才功名前都沒有興趣愛好。
等去了米脂,又因北虜犯境的外在壓力找了一堆武師。
休閑活動除了逛大牢,就是完成各種課外作業。
比如跟大哥互相按摩脖子,熟悉人體脖頸骨骼;去屠戶那剁豬頭,練習斬首刀;去幫捕快捉個賊,熟練使用流星錘。
原本按照事情的正常發展,在十七八歲這個年紀,他應該能得到更多業余時間。
去寫書畫畫,去鉆研戲劇,去教書育人,去磨刀鍛造,去經商買賣,去做這世上所有工作,所有工作都可以成為讀書人的副業。
去游山玩水,去聽書看戲,去品茶打牌,去踢球打獵,去種花賞石,去鼓瑟吹笙,世間萬般樂趣也都為讀書人敞開大門。
劉老爺會先給他買倆婢女,讓他知道情情愛愛其實就那么回事,避免將來為愛情苦悶。
然后等到機會合適,再介紹同樣是官員家庭出身的姑娘成婚。
但這樣的人生進程被旱災打斷了。
世間有一萬扇大門朝他敞開,他偏偏從事了造反這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