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縣失蹤的那個晚上,合水城百姓家家關門閉戶。
百姓躲在門縫里聽見蹄鐵踏地,看見舉火馬兵在街上奔來馳去,城西城東時不時傳出幾聲慘叫。
人們都以為只有自家才是這才兵亂的幸運兒。
次日天蒙蒙亮,太陽還未出來,彌漫濕氣的城內稍顯平靜,有膽大的百姓出門,還能在街上看見昨夜紛亂的蛛絲馬跡。
有些臟了的布匹與散落的糧食,甚至有壞了輪子的木車歪歪斜斜停在道旁屋檐下。
然后先出門的百姓才發現,那個把院墻多壘一尺的狗慫鄰居還活著。
家家戶戶都還活著。
大劫之后,親戚友鄰互相探望、奔走相告,卻也不禁在心頭產生疑惑:那誰死了?
恐慌過后,最先組織起來的是縣學生員們,在教諭的帶領下各率仆從好友,組成幾支七八人的隊伍,開武庫取兵器,上街巡城收復東西兩門。
然后就知道誰死了。
從城西袁家大宅昨夜被放出來的婢女說,袁員外家昨夜進了兵。
除了前天剛買回家的六夫人被帶走,袁員外及其家人、幫閑被殺得血流成河。
家里東西也被搬得一干二凈,單運東西的雙輪騾車就從城外進了上百輛。
還有城東的豐老爺、聶縣丞家都糟了兵,生員們聞訊趕去,就見家里尸首死法各有各樣。
這伙邊兵手段極其殘忍,幾乎沒幾個好好被殺的尸首。
不過后來圍觀百姓說,被吊死的曾在幾年前吊死別人,被裝進麻袋亂棍打死的也曾用過這樣的手段害人。
就好像他們是來報仇的。
知道死的是這些人,反倒讓圍觀百姓拍手稱快。
有生員道:“不論如何昨夜死了上百口人,尸首不能就這么放著,明日就該臭了,同鄉一場,給他們湊些棺槨?”
剛才還拍手的百姓轉臉就走。
生員連忙叫道:“別走別走,不湊棺槨就湊個草席吧,別走啊,抬出城去總行吧?”
好不容易組織了個隊伍,把尸首收斂往城外抬,走到半路卻聽人說那些邊軍沒走,就在西關外扎下兩營。
西邊遠處還有地方冒著黑煙,看方向應該是縣中大糧商的丁家堡。
送葬隊伍里抬尸百姓道:“這是為民除害來了!”
“只是可惜了蔣父母,任職小縣不過兩年,雖未做出什么大事,卻也不為禍地方,等朝廷再給派個官兒不知要多久,還不知會派來個啥東西。”
“是啊是啊!”
尤其對縣中生員來說,蔣應昌極為關注儒學教育,在縣中無事時甚至會跑到儒學給他們上課,除了父母官還有他們老師的身份。
此時想到知縣陷于賊手生死不知,縣中幾名生員個個滿面擔憂。
城下還在感慨,突然就聽城上有人喊:“我看見知縣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