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
陳師佛又掄了兩遍馬鞭,把巴桑帶了過來,劉承宗翻身下馬,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
巴桑給他的印象,是個幸運兒。
這個人身上穿著黑灰色老羊皮襖子,像上了油一樣,襖子的羊毛粘結,臟得發亮,外面披了件被打壞胸口的鎖子甲,頭頂戴著有白纓的鐵盔。
盔纓有一半被血跡染成了褐色。
如果沒有比較,他會覺得巴桑很可憐。
但在巴桑身后的那些奴隸里,幾百個人,劉承宗沒看見第二件羊皮襖。
絕大多數都穿破碎粗布縫紉到一起的衣裳,磨開邊角露出線頭,甚至還有幾個上歲數的人,身上穿的完全是破爛老布條。
跟他們比起來,巴桑身上的羊皮襖,簡直雍容華貴。
根據這點,劉承宗認為挑選巴桑作為新的老爺,也許并不是個好選擇。
他們應該找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離死不遠的人,巴桑身上這件有多臟就有多厚的老羊皮襖子,都足夠讓他在野外睡覺不會被凍死了。
劉承宗笑道:“你以前的主人對你不壞。”
陳師佛瞪著眼問道:“大帥,這句我要跟他說嗎?”
劉承宗點點頭,抬手道:“讓他把頭抬起來。”
巴桑小心翼翼的艱難抬頭,他說:“老爺和多吉少爺都對我很好。”
“你低頭太久了,脖子需要鍛煉,抬起頭、直起背、不再下跪,你要告訴所有人。”
等陳師佛說完他的話,劉承宗才說:“他們對你很好,那你還想回去么?”
巴桑沒有回答,想了一會,眼神里帶著藏不住的警惕,小幅度搖頭:“我不想回去。”
陳師佛對巴桑這個回答很滿意,松了口氣道:“大帥,他說他不想回去。”
劉承宗卻搖頭道:“你再問他,為何不想回去。”
聽不懂人的言語有時候也有好處,能讓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細微的表情與神態上。
巴桑的神態,表明了這句不想,并不因為在這好、在這是老爺,回去是奴隸。
果然,不知道巴桑說了句什么,陳師佛急得都快跳起來了,嘟囔了幾句,氣得牙根兒癢癢,才對劉承宗說:“大帥,他說他不想回去,是因為我們讓他帶兵回去,會害他的老爺和少爺。”
劉承宗并不像陳師佛那樣生氣,只是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的心態很復雜,忠誠自來寶貴,即使面前的人是個奴隸,不忘舊主也是難得的品格。
只不過他不知道這個奴隸是怎么長的,看上去比陳師佛還要聰明。
“你的心很細。”
劉承宗讓陳師佛把營門外的奴隸兵都喚回營地,與二人入營找地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