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即便是非正式約談,但一般的企業老板在這個場合里,又聽了那么多確之鑿鑿的數據,早就應該嚇的面無人色了;然后該表態的表態,該做事后找補的事后找補;
而楊鑄呢,從進會議室到現在,除了一開始的見禮之外,足足兩個小時,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除了剛才那一下之外,臉上的表情也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那樣子,像極了開學典禮上,仿佛認真聽著校長訓話,實際上卻在底下夢游發呆的不良學生!
想到這,中年男子眼角跳了跳,臉上掛起了溫和的笑容:“楊總,聽了這么久,不知道你有什么想說的沒?”
楊鑄聞言,抬起了頭,臉上露出羞赧而慚愧的笑容:“那個……領導,我想問一下;上面對我們鑄投商貿的行政處罰結果是什么?”
看著眼前年輕人臉上仿佛三好學生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中年男子總有種沖上去給他臉上一拳的沖動。
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好不容易壓下了內心的沖動,中年男子笑的很和藹:“楊總,鑄投商貿是國內著名的民營企業,也是我們發改委欽定的合作示范單位,更是為社會經濟做出了卓越貢獻;”
“因此……這一次約見,以談話為主,并沒有下發行政處罰意見。”
最后一句倒是實話,鑄投商貿跟斑鳩網聯手搞出來的這次大動作,雖然出發動機很有些上不了臺面,但扔出來的那一篇篇報道里面的內容卻是實打實的童叟無欺;
除去上面其實對于這件事分作好幾派,目前都沒討論出結果之外;就這件事本身而言,楊鑄已經占據了社會道德層面的制高點,因此即便這次動作給國內經濟造成了巨大的負面影響,但委實沒有任何理由去給鑄投商貿開罰單——除非給楊鑄扣上一個“別有用心”的帽子,但真要這么做,那可能連帶的社會效果比楊鑄的這次動作更加惡劣。
楊鑄聞言,仔細品了品“民營企業”、“欽定”、“合作示范單位”、“卓越貢獻”幾個詞;轉瞬間就大概猜出了里面的貓貓道道,假模假樣地哦了一聲,便又恢復了那副泥胎菩薩的模樣。
中年男子見狀,眼角忍不住跳了跳:“楊總,難道你沒有什么其它想說的了么?”
楊鑄想了想,然后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有!”
中年男子笑了笑,一抬手:“請說。”
楊鑄一臉慚愧:“在這里,我要感謝國家的寬宏大量,感謝各位領導的悉心教導,感謝……”
噼里啪啦一大堆不帶重復的感謝,像極了金雞獎上的獲獎感言,但就是沒有一句諸如“以后會如何如何做”的實質內容。
足足三分鐘后,楊鑄才收住了嘴。
中年男子挑了挑眉毛:“楊總……沒了?”
楊鑄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詫異,然后乖乖地回答:“沒了!”
中年男子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正打算“提點提點”這位年輕人的時候,看出自己領導臉色有些不太好,對楊鑄性格又知之甚深的程永剛終于發話了:“楊總,說起來,你們鑄投商貿和我們發改委也是老朋友了;”
“這次碰面,說白了就是老朋友之間聊聊天罷了,又不是什么走正式流程的指導會,你不必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所以,有什么話,你不妨直接說,用不著藏著掖著!”
中年男子掃了程永剛一眼,然后露出鼓勵的笑容:“是啊,楊總,我們也算老朋友了,你有什么想法和顧慮,不妨說出來。”
看到程永剛隱蔽地丟了個眼色過來,楊鑄笑了笑,沉吟了一會,看著中年男子:“領導,真的說?”
中年男子見到楊鑄的態度有所變化,心中微喜,重重地頓了頓腦袋后豪氣地一揮手:“盡管說,從現在開始起,會議室里只有朋友沒有官身,咱們今天……暢所欲言!”
楊鑄仿佛被中年男子的言語所打動,先是換了個讓自己舒服點的坐姿,然后說道:“顧慮嘛……其實我真沒有,畢竟這件事雖然動靜大了點,但我并不認為我做錯了;”
“不過想法嘛……我倒是真有些想法。”
見到事情的發展并不如自己所想,中年男子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但并沒有發作,而是從兜里掏出煙來,遞了一根過去:“哦?楊總有什么想法?”
楊鑄接過煙點燃,愜意地抽了一口后,這才說道:“領導,說句我不該說的話,你不覺得……咱們現在對于GDP數據的看重程度,未免有些太過于浮于表面,并且很有些走火入魔的味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