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資自古壞名節,臣受之有愧。”于謙當然不愿意收這個宅院。
這沒由來的突然賞賜了個大宅子,這不明不白的,他實在難以接受。
興安搖頭,這陛下還真是把于謙給猜透了,知道這上次于謙也不愿意接受。
“陛下交待咱家的時候,就知道于少保會推辭,特意交待了口諭:知道,知道。”
“于少保寫了首《暮歸》言:小小繩床足不伸,多年蚊帳半生塵,官資已極朝中貴,況味還同物外人。”
“陛下其實另有深意。”興安神秘兮兮的說道。
“深意?”
興安低聲交待了一番,才俯首說道:“于少保,若是賜下了宅院而不住,則有沽名釣譽之嫌,更毀清譽,陛下傍晚要去于少保家里就食,食材酒水,一應內帑,無需準備。”
朱祁鈺為了讓于謙住進去,煞費苦心,連蹭吃蹭喝的名義都打出來了。
“陛下真的有深意嗎?”于謙拿著那柄鑰匙,滿頭霧水。
興安說的深意,是一條大明的律法,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遵守了。
大明初,洪武元年時,定天下條文,公侯宅院,前廳七間或五間,中堂七間,后堂七間;
一品、二品官,廳堂五間九架;
三品至五品官,后堂五間七架;
六品至九品官,廳堂三間七架。
但是這條文,隨著越來越多的僭越違制,早就成了一條沒人遵守的條文了。
于謙以為大明皇帝,有意盤查一下京師官員的府邸,是否僭越違制,但是這事陛下沒有明說什么時候辦。
這種事很難查,據于謙所知,很多人為了避免追查,都讓經紀買辦代持宅院,稍有風吹草動,則消失的無影無蹤。
狡兔三穴,想要查,那得放長線。
暮靄沉沉,朱祁鈺騎著馬就奔著于謙新府邸九重堂而去,他說要來吃飯,金口玉言。
說了要蹭飯,就要來吃飯。
于謙這個五間九架八進的九重堂,這么大個宅子,要用門房、文書、仆從、馬夫十余人,朱祁鈺還專門調了二十個校尉來門前列戟,就是輪換站崗。
當然他沒有從錦衣衛里面調人,而是從十團營調的人。
算上于謙家人,一共不到四十人,一年需要花多少錢?
八百兩雪花銀。
只需要八百兩即可養一年,這打完仗朱祁鈺賺的那一百萬兩白銀,能養于謙這個九重堂1250年,足夠養到公元2699年了。
朱祁鈺來的消息是提前通稟的,于謙帶著自己的妻子董氏,自己的兒子于冕、和養子于康出門恭候。
“都說了不用大動干戈,朕就是來蹭個便飯。”朱祁鈺翻身下馬,將馬鞭遞給了興安,踩著夕陽,走進了九重堂。
他四處轉悠,這九重堂雖然規制上不如自己的郕王府,但是勝在精巧,一步一景。
朱祁鈺跟著于謙聊著國事,來到了于謙的書房。
“于少保啊,你這剛搬家,就處理上公文了?”朱祁鈺拿起了桌上的紙張,眼中都是疑惑。
于謙俯首說道:“臣深受皇恩,自然是不敢懈怠。”
“這是什么?”朱祁鈺拿起了桌上一張紙,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兩個字,母親。
“是…遺書,此次陣亡軍士的一封遺書。”于謙的語氣說不出的沉重,他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張紙,上面也是相同字跡的母親二字。
“這孩子是…”朱祁鈺握著手中的遺書,手有點抖。
“陣亡了。”
朱祁鈺將遺書放下,顫顫巍巍的問道:“那…為何要留兩封什么內容都沒有,只有抬頭的遺書呢?”
“不是不識字,是猶豫,所以只留下了母親二字。”于謙將兩封遺書收到了匣子里放好。
朱祁鈺抓著書桌,撐著身子,手攥的極緊的問道:“多大了?”
“再過三天應該當十七歲了。”于謙低聲講道。
“十七歲了,十七歲了。”朱祁鈺喃喃的說道:“這么小,應該是正讀書的年紀啊。”
朱祁鈺和于謙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