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滇王率親兵隨太宗皇帝遠征南暹,立下不世之功,得了世襲罔替的待遇,睿宗時又因滇王府勤王平亂有功,連帶著滇南一省的軍事也交由滇王府節制。
幾代傳下來,滇王府獨立于朝堂之外,除了皇帝之外,既不受五軍都督府管轄,更不受文官們的制約,朝臣之中多有微詞,皆以為滇王府乃是心腹大患。
百年以來,御史們請求削藩的奏章從沒斷過,滇王府與朝堂的關系自然也差到了極點。這一代的滇王楊致誠只有一位嫡子,偏生這嫡子又是個體弱多病的,滇王百年之后無嫡子繼位,那就是個極好的由頭,要么是降爵,要么就是接受削藩,朝堂里的袞袞諸公,皆是等著楊興堯病卒,好將手伸向西南。
林紫蘇一直以為自己的師父是個嬉笑隨心的世外高人,沒想到他對政事如此敏感,方才說的這番話,活脫就是一個官場老油條的經驗之談。
她深深望了孫杜仲一眼,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似乎漸漸遠去,面前師父的面孔逐漸變的陌生,讓人不可捉摸。
林紫蘇臉上的變化,孫杜仲自然盡收眼底,帶著譏誚的口氣說道:“丫頭,為師可是太醫院出來的,你以為太醫院是什么地方?都說伴君如伴虎,宮中貴人們有什么風吹草動,都得豎著耳朵打聽,生怕哪天一著不慎,觸了貴人們的霉頭,把命給搭進去。就說本朝吧,太祖因魏王夭折,殺了十多個太醫泄憤,理宗皇帝在位十一年,太醫院被杖斃的太醫得有幾十個,今上稍微好一些,還知道約束一下,后宮里的那幾個娘娘不會輕易要人性命,可罰跪、受杖那也是家常便飯。嘿嘿,說起來太醫這個位置風風光光的,其實啊,活的連個奴才都不如。當年你祖父、我師兄,人人口中的天下第一神醫,那又怎么樣,還不是被當成狗一樣地使喚?”
孫杜仲說到此處,覺得當著林紫蘇的面兒說師兄,未免有些不敬,又改口道:“當然,師兄的名頭放在那里,達官貴人們倒還知道客氣。可下面的太醫們,哪個不是整日里戰戰兢兢?我在太醫院六年,下了一回監,受了兩回杖刑,要不是有師兄照拂著,早死過好幾回了。都說醫者父母心,那也是要分人的,這個父母,哪有那么容易當的?”
孫杜仲的這一番話說到了林紫蘇的心坎里,她是重生過一次的人,前世里的風風雨雨也算經歷了一些,知道師父的所言非虛,當下赧然應道:“師父說的是,方才是我沒有考慮周全。”
師徒二人又回到了店鋪內,這一次由孫杜仲出面,直接拒絕了楊興堯的求醫,任憑金翼鳴磨破了嘴皮子也無動于衷。金翼鳴磨了將近半個時辰無果,還想繼續磨下去,卻被楊興堯叫住:“金三叔,生死有命,既然神醫不肯垂憐,那就不必強求。”
楊興堯和金翼鳴飄然而出,林紫蘇朝門外瞧去,才發覺楊興堯此行帶了不少護衛,來時估計是怕驚著周邊的人,都躲在暗處,臨走時沒了太多顧忌,紛紛從僻靜處竄了出來。
二十多名大漢在大街上湊成了一團,這陣勢,路上行人避之唯恐不及,方才還有幾個行人的大街上,頓時變得空空蕩蕩。
孫杜仲站在林紫蘇的身后,街上的情形也看的一清二楚,低罵了一句,繼續窩在角落里打盹,林紫蘇則是立在柜臺前,百無聊賴地想著心事。
一個多時辰一晃而過,自滇王府的人走后,再無一個人上門,琥珀牢記家中夫人的吩咐,早早地過來接林紫蘇回家,林紫蘇等到了申時末,眼見著窗外夕陽西下,辭了孫杜仲,朝自家巷口走去。
林府門前的小巷名叫二里巷,意謂巷子甚短,從巷首到巷尾不過二里的距離。林紫蘇剛轉過巷首,依稀見一行人守在巷尾,不住地朝自家門口打量。那邊的人見到了林紫蘇,其中一人朝著林紫蘇疾步走來。
這個人可把琥珀嚇得不輕,林紫蘇料定來人的身份,不顧琥珀的催促,依然緩步而行。還沒走到家門口,對面那人已走到近前,滿臉堆歡道:“小神醫,我在這里可是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