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闌打量著她的神色,心下已經急得要殺人了,嘴下卻極速地隨意編排道:“我幼年曾受重傷,便是這腿疾,此藥乃鎮痛之用,每逢夜半我便疼痛難忍,吃了這藥我會好受很多,否則便會心悸如麻疼痛難熬。”
蕭瑾瑤半信半疑地打臉他一眼,見他這臉上痛苦不假,想來是疼痛難忍方才抓手臂分散注意力?
賀元闌瞧著她似乎信了的模樣便趕緊繼續道:“姑娘你放心,我只要吃了這藥就會一睡到天明,絕不麻煩你,你若是不放心,繼續將我捆著也成。”
蕭瑾瑤聞言點了點頭,裝作一副答應的樣子,心下卻盼著陳伯快來,她把人家的救命藥都給倒了,如今人家病發都不知如何是好。
正糾結著,便聽見門外終于被推開,銀發亂飛的陳伯扶著小虎快步趕來,見她手握著凈瓶還當她真的準備喂藥,一把奪到手里,厲聲道:“不能給!”
眾人眼神聚集在他臉上,便見老人滿臉擔憂地盯著賀元闌道:“你才多大年紀!怎就染上五石散了!”
此話一出,蕭瑾瑤立時大驚。
怪不得這人看上去像癮犯了一樣,原來竟是真的。
賀元闌冷笑著將他們或震驚或同情的目光盡收眼底,混沌之中竟和記憶中的眼神重和起來,一時間眾人的樣子都切換成了他所憎惡的那一張張嘴臉,他眸光寂寂地望向他們,似是自嘲般地大笑起來,聲音在屋內陣陣回蕩,那半人半鬼的模樣看得眾人心慌。
“怎么?不是你們將我害成這樣的么!現在在老.子面前裝什么好人?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我腿好腿廢有什么關系?還不是一樣厭惡我!從前你便對我視若無睹,自我斷腿后更是再沒來看過我。你算哪門子母親!我連你養的狗都不如!你這個惡毒的賤婦!
“大哥死了,你便又想起我了,將我接回去,甜言蜜語的哄我當成你的棋子,讓我用殘廢之軀去博人同情!我偏不如你意!我就要眼睜睜看著你失寵看著你一步步走進深淵,從高位上摔下來當個無人問津的棄婦……哈哈哈……”
說到后面幾乎是魔怔般嘶吼,眾人猜出這說的是他的母親,面面相覷卻又規勸不得,畢竟是人家的家事。
陳伯趁他換氣的功夫趕緊上前替他把脈,他甫一靠近賀元闌便如惡狼一般滿眼通紅恨不得咬斷他的脖頸,幸而蕭瑾瑤出手及時,將陳伯手臂扯了回來。
“你別碰我!你少假惺惺的!我變成這個樣子全都因為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說著想起什么又大笑出聲,“我忘了,你死了。可你憑什么死了也還是陰魂不散,生前你便常被人掛在嘴邊死后還時常被人提及,連人們回憶你的眼神都是惋惜,嘆你英年早逝,嘆你天妒英才,哈哈哈……可那又怎樣!你還不是死了!”
說著他似是想到什么般急劇氣喘,蕭瑾瑤趁著這個空檔一個疾步上前就是一個手刀,劈在了他的脖頸上讓他暫時昏了過去,而后回身望向陳伯,滿臉擔憂。
賀元闌的身子就像個是滿是漏洞的破布,被病痛和五石散蠶食得內里早已破敗不堪,身上還有新傷加舊傷,多年腿疾折磨得他瘦骨嶙峋,像是屹立在颶風中的一棵蘭草,脆弱得不堪一擊,好像隨時都會被颶風折斷,卻又奇跡般地活了下去。可那蘭草早已從根上開始腐爛,折斷自是早晚的事。
陳伯把脈的手漸漸輕顫著,望著他的眼神也充滿憐惜。
這么大的孩子才剛及弱冠,未來的日子還很長遠的很,怎可眼睜睜看著他陷入泥潭,見死不救與那惡人又有何異?他定了定神,沉沉嘆了口氣,他素來相信人定勝天,路見不平當拔刀相助,根爛了便幫他治根,苗弱了便幫著他長起來!
一旁蕭瑾瑤眼看著老頭的眼神越發堅定,可以肯定這渾水怕是要蹚定了,無奈地搖頭嘆息,又瞧向身旁那個共情到眼淚漣漣的小崽子,青筋突突直跳。
她這又是造的什么孽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