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賀元闌輕嗤道,“那些過得好的才會渴望永生渴望長生不老,像我這般茍活于人間又不甘心去死的人,只能過一日算一日,像行尸走肉般活著,長或是短有何區別!”
“你有家人,有朋友,這世上總會有關心你的人。”
“您錯了,我的家人眾多,昨兒您既然聽到了我也不怕告訴您,我活著無非就是給他們添堵,多分一份家產罷了,他們巴不得我死了好!朋友?更不必提,從前自我病后惹怒母親,她便將我關在院子里,我唯一的朋友不過是偶爾來院里看望我的幾只野貓,卻也不知被何人給毒死在巷子里,我活了多久,痛苦就伴隨了我多久,十歲那年突逢大劫,整日病骨支離,都是靠著那五石散我才得以堅持下去,如今十年了,我早已習慣了。陳伯您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可即便是如此,我還是要大逆不道地說上一句,您救我一時,救不了我一世……“
“誰說不能?老夫偏要試試……從前我與你不識不知你之苦,如今我既見到,定要盡我所能地拉你出深淵!你意識消沉的主要原因不過是腿疾而已,如今事已解決,你沒有消沉的理由,孩子,聽我一句,戒掉它,待你好了,是個健全之人,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賀元闌呵笑一聲,憶及從前時光,搖了搖頭,哪里有什么兩樣呢。卻又見他這般堅定不移,只好順著他的話應付他道:“那晚輩便先謝過老先生。”
陳伯看出他眼中的敷衍態度,卻也再不多說,替他拔了針換了藥,看著他漸漸睡著方才轉身離去。
山上蕭瑾瑤拿著根削尖了的竹竿正往水下送去,只聽唰地一聲,便將一條小臂上的大黑魚釘在竹竿上。往常這個時候,小馬屁精都會非常捧場地又是拍手又是大笑,今日倒安靜地過分了。
蕭瑾瑤回頭便見他捧著臉坐在石頭上,稚嫩地臉上布滿憂愁,瞧著跟個小大人似的,頗為好笑。
蕭瑾瑤隨手撿起個石頭便水面打了個水漂,只見它咚咚咚一聲準確無誤地撿了小崽子滿臉大水花。
她見狀咧嘴大笑,雙手叉腰等著他下水反擊,誰知這孩子倒像轉了性子似的,白了他一眼,那表情像是在說她幼稚,氣得蕭瑾瑤邁步走去拎起他的小耳朵道:“在想什么呢!”
小虎氣呼呼地拍掉她濕漉漉的手,悶悶道:“在想大哥哥好可憐。”
蕭瑾瑤嘖了一聲,捏著他嬰兒肥的小肉臉,好笑道:“他可憐?你怎的不說我可憐?瞧我一個弱女子,整日辛辛苦苦打獵撈魚地一個月撐死了三五兩,你再看看他,身上穿的手上掛的,就是顆扣子,都能抵咱仨一年的口糧,有空同情他,不如多同情同情我!”
小虎聞言想想也是,卻仍是嘆氣道:“可咱們過得開心呀,您想想,這一整座山,咱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吃魚就捉魚想吃雞就捉雞,你再看看那大哥哥,癱瘓在床還要被人關起來,整日看著院子里的方寸之地,活得多憋屈呀!”
蕭瑾瑤恨恨地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從前倒不知道你這胳膊肘竟是往外拐的,想吃魚你抓呀!想吃雞你打呀!我看你就是過得太好,忘了從前啃菜葉的日子!人生有得必有失,哪兒十全十美的!得到滔天的富貴,必定有相對的代價,或許他的代價就是困居一隅不得自由唄。”
見他還想繼續爭論,蕭瑾瑤一手拎起他的衣領子就往竹林走:“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飽!去,抓竹鼠去!抓五只,這是你今天的任務!”
小虎聞言腿立時軟了,求饒道:“能不能不抓那個,我害怕!”
蕭瑾瑤恨鐵不成鋼地白他一眼:“讓你抓就害怕,那你吃得咋就那么香呢?不抓竹鼠就抓青蛇,你就是掏鳥.蛋也得給我動起來,再看見你閑著傷春悲秋我就讓你在家念書抄字,把你的自由也沒收!”
小虎聞言心咯噔一跳,立刻老老實實地鉆往竹林,回頭時見蕭瑾瑤還一手叉腰一手拎著黑魚,那姿態比夢境里小意溫柔的人魚公主簡直相去甚遠。
是以小虎子在心中思忖半晌,蕭瑾瑤于是又多了個新晉稱號。
“——山林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