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出嫁之時,梁國來使前來迎接,百里紅妝鋪了半城,眾人目送著蕭瑛兒在敲鑼喜樂聲中抬步上了那部掛滿紅綢的馬車,新嫁娘隔著蓋頭回望了下身后,齊皇親率眾人送到城外,太后滿頭銀發淚眼漣漣,人群中夾雜著幾個顯眼的小姑娘,面色復雜,說不清是哀傷更多還是惋惜更甚。
蕭瑛兒朝她們擺了擺手,蓋頭下薄唇輕啟。
“——走吧。”
車夫得令,揚鞭趕馬,車轱轆一轉,便將她緩緩送往陌生又遙遠的鄰國。
她們幾個站在城墻上,望著車馬漸行漸遠,心中滿是哀悸,以她們的閱歷只知姑姑即將嫁給一個不愛的人,替她自己和那個被迫分離的公子感到惋惜,只有蕭瑾瑤清楚,蕭瑛兒此番,是必定的結局,各居其位各司其職,享受了滔天的富貴便要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蕭瑛兒是,賀元闌亦是。
想起這賀元闌,蕭瑾瑤眉峰一挑,算起來她當阿飄都好幾年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樣了,從前他的心魔還有她壓著,她這一死,怕是又完球.蛋,要瘋得更厲害咯。
事實證明,蕭瑾瑤的猜測沒錯。
深山之中,有一墨色身影,身量單薄佝僂在地上,雙目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灌木,許是熬得久了,整個人面色慘白雙目發紅,湊近一看,便更嚇人了,眼底烏青滿臉憔悴,搖搖欲墜地怕是風一刮都能給吹倒了。
“大哥哥,你已經好幾天都沒合眼了,歇歇吧……這幾百年的野山參不是那么好找的,你急也急不來。”小虎滿臉擔憂地勸道。
從那日陳伯提起,他便像是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沒日沒夜在這山林間尋藥,白日有小虎陪著,夜里便自己舉著燈燭,分明最怕這荒山野嶺,卻偏魔怔了似的整日在里面鉆來走去,就這副執拗的做派,讓心魔都甘拜下風,有心想罷工吧,又架不住二人共用同一個身子。
“欸我說,你干嘛非得找這破山參,且不說這旗峰山這么大,就算你真能掘地三尺,找到了又能如何?王府里山參大把,還從沒聽過有起死回生的效用,那老頭分明是在忽悠你的,你還真相信了……”
“你若無事便幫著找找,不找就給本王閉嘴!”
“那鶯娘對你來說竟就這般重要?”
“要你管!”
“不過是你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人家對你根本就沒意思,用得你這樣玩命么!她的遺愿不就是要你照顧那一老一小,你照著做就是了,至于其他的盡人事聽天命,你強求不來!”
“用不著你提醒,本王自己心中有數。”
“隨你,反正你這小身板也早就被藥掏空了,有種你就耗著,等回頭還能給你倆葬在一處,癡情王爺為愛殉情,傳出去還是段佳話呢……”
賀元闌懶得搭理他的冷嘲熱諷,垂下眸子盯著滿地野草,縱使頭昏腦漲還是強自忍著,抬指一寸一寸劃過,生怕漏過任何蛛絲馬跡。
小虎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這大哥哥人還病著就這樣折騰,可如何是好,見勸不動,只好默默將飯盒放在地上,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轉身回到家中。
陳伯還在院里熬藥,不時會進屋檢查下鶯娘的情況,身上的傷口雖漸漸愈合,可到底傷得太重,昏迷到如今還沒有醒的跡象,怕是兇多吉少了。
小虎一路小跑著回家,推門便見一切都是老樣子,不免有些失落,抬步進屋走到床前,陳伯正在給她診脈,小虎湊過去問道:“爺爺,姐姐好點了嘛?”
陳伯有心想說些寬慰的話,可臉上的表情還是暴露了實情,小虎沒再追問,乖乖地趴在床側,牽起那只帶有薄繭的玉手捧在臉上,冰得像是剛從雪地里撈出來似的。
他心底一陣難過,努力地想將其焐熱,卻是收效甚微,豆大的淚珠滴在她的手背上,小虎抽泣著聲音祈求道:“鶯娘姐姐,你醒醒好不好?我以后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么都行,練字也好,習武也罷,我會打獵了,以后換我保護你,你起來好不好,求求你……”
抽泣的聲音依稀回蕩在耳畔,那是蕭瑾瑤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手下一滯,羽箭脫靶而飛。
葉嵐岫驚詫地望了她一眼,忙問道:“你怎么了?”
蕭瑾瑤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些年她似乎與小公主身體越發契合,二人言談舉止也越發相似,就在她以為她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小公主的身體里時,小虎的聲音卻突兀地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