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那老爺子渾濁地眼睛望向半空,似是憶起什么不好的往事,徐徐才道:“早年間,也不是沒有欽差大臣來此修過壩,可那回不過才隔了兩年,壩就在一次洪水中塌陷了,如你方才所猜測的,確實灌了半城的水,幸而那會水勢不算大,城中人不過是損失了些財物罷了,
“后來朝廷便又派人來修壩,不過又是兩三年光景吧,便又被沖垮了,那次才當真是有些嚴重,全城幾乎都被淹了,農田屋舍皆被沖垮,漲水半月才漸漸退了,糧食都被淹了,百姓沒得吃住便只好去求官府幫忙,誰知一去,那大人們早就不知所蹤,大家強撐著才度過這場災難,
“后來洪水一退,城中人便走了大半,剩下咱們這些走不掉的,一到雨季就只好提心吊膽著,到如今大家便都習慣了,一到這時便都先將財物事先打包好,去走親戚或是去那幾十里外的唐梓山待上半月,等雨季過了便再回來。”
“原來是這樣……”蕭瑾瑤聽得眉心一擰,與賀元闌交換了個眼神復又道,“咱們是從汴京城過來的,怎的先前沒聽過這里的事呀?”
那老人家哂笑著捻了捻胡須道:“出了這等子事,那些當官的怎會讓上面知道,還不都是盡量遮掩著,連去上訴都會被攔著,若是被發現了更是吃不了兜著走呢!”
“還有這檔子事?”蕭瑾瑤臉色沉了下來。
憶及昨日游子敬的話,電光火石之間便終于想通了那個關節!
朝廷撥款去修堤壩,銀子八成是被人吞了,才造出這樣的豆腐渣工程,底下官官相護無法上達天聽,以至于貪官污吏逍遙法外,借以民生之事,私自斂財。
一想到此處,蕭瑾瑤難免義憤填膺,視線掃向底下那個惺惺作態的雷知州。
似是她的怒意太強,賀元闌碰了碰她的手背道:“走吧,咱們去城里逛逛。”
蕭瑾瑤這才收回視線,與那些老人家告辭。推著賀元闌往前,待到無人處才出聲道:“你早就知道了么?”
賀元闌嘆了口氣:“沒有,只是猜測罷了。徐太傅特讓我此番前來怕是有這番意思。”
“那你待怎么做?”蕭瑾瑤忙追問道,“要將他繩之以法么?”
賀元闌偏頭望向她這副風風火火的性子,估摸著怕是只要他一點頭,這姑奶奶便會直接過去將那雷浚給綁了來。
他輕笑:“凡事要講證據……先不急,得先將河堤修好再說。”
“那萬一這回也塌了呢?”蕭瑾瑤急急追問道。
賀元闌淡笑道:“不會,此番還有那游子敬看著呢,徐太傅走前怕是也交代了他一些任務,且先等著吧。”
蕭瑾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推著他步入城內。
昨日入城已入夜,倒是沒曾看清楚城景,如今走在這大街上,蕭瑾瑤這才有些驚詫。
“這……這里的房子怎么都這么高呀……”她喃喃道。
入目可見的房屋皆是兩到三層,最下一層皆是粗粗的木樁子,行走在大街之上,倒像是步入了一片無葉的森林,孩童們繞在木樁之下戲耍打鬧,見到生人皆好奇地打量著,便見蕭瑾瑤俏皮地沖他們眨了下眼,這些小孩見狀便都羞怯怯地向他們問好。
幸而蕭瑾瑤貪嘴,往賀元闌輪椅后面塞了不少蜜餞干果之類的,見這群孩子可愛,笑著喚了他們過來,跟個山大王似的給小的們分果子吃。
她拿的可都是王府里廚子做的精致糕點,比之外面的口感自是有如云泥,蕭瑾瑤笑著將東西分了,便見那些孩子吃得眉眼彎彎,一時興起,也給賀元闌塞了一口。
后者無奈地口齒含糊道:“我又不是孩子。”
“你可是我義弟!”蕭瑾瑤揚了揚下巴道。
周圍孩子見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其中一個大點的試探道:“您二位竟不是夫妻?”
賀元闌莞爾,蕭瑾瑤跳腳道:“這……打哪兒看出來的,分明就是……姐姐和弟弟好吧?”
幾名孩子又是偷笑:“您二人長得便是郎才女貌,瞧著不知多般配呢,方才一路走來還有說有笑的,關系這般好,倒讓人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