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宿深深吸了口氣,到底還是從房頂跳下來,進了屋里。
桌上杯盤狼藉,段宿默默都收拾了。
想要離開時,卻鬼使神差地,走到劉世的房間門口,看了一眼。
這一看,臉色頓時鐵青。
劉世的房間里,是有一張軟塌的。
段宿每次幫他試藥時,晚上就會睡在這軟塌上。
他以為,劉世讓桓甫歇在這里,也會讓他睡在這軟塌上。
卻不意,他們竟是同榻而眠,桓甫的一只胳膊,還摟在劉世的肩膀上,劉世的臉,還貼著桓甫的臉,姿勢曖昧至極。
段宿黑著臉走到窗邊,直接拎著桓甫就將他拖了起來。
桓甫睡得沉沉,咕嚕了幾句醉話。
段宿很想將他扔到醫館門外,但,怕劉世明日醒來后怪他沒有待客之道,腳步微頓,將桓甫丟進了前院一間平日供病情危急的病人睡的房里。
段宿燒了熱水,端著去了劉世的房間。
屋里酒氣很重,劉世身上酒味更重。
往年劉世禁足王府時,不知醉過吐過多少次,都是他幫他收拾干凈的。
這一次,照例如此。
只是,這一次,他幫劉世脫了外袍,替他擦臉的時候,他突然醒了。
眼神略略有些遲鈍,呆滯,帶了醉意地看著他。
他說:“阿宿。”
段宿幫他擦臉的動作,陡然頓住。
“我想回京都。”他突然說,聲音難得的清楚。
段宿以為他清醒了,可是,對上他慢慢泛起水霧的眸子。
段宿知道他沒有。
清醒的劉世,從來不會流淚。
他只有喝醉的時候,才會變得脆弱如斯。
劉世已經很多年不曾流淚了。
他曾經是父皇最寵愛的皇子,是京都輕裘走馬最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曾有過無比張揚的青春,也曾有過蕩滌天下濁氣的豪情壯志。
一朝從云端跌落,八年禁足生活,一點點將他的銳氣消磨殆盡,到后來,只剩下一個被迫沉淪在醫術中的普通大夫。
可是今日與桓甫一番暢飲,談到年少時的志向與追求,卻勾起劉世藏在心里,自以為早就被忘卻的那些情懷。
他想回京都。
他想找回當年,那個明朗張揚風華正茂的少年。
找回那段,父皇恩寵母妃,對他這個兒子也疼愛有加的歲月。
這么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早已釋懷。
然而并沒有,也根本無法釋懷。
他哽咽著,為那段早就已經被埋葬,再也回不去的過去而流淚不止。
段宿沉默著,輕輕拍著他的背,一如當年,在臨江王府,那個絕望的少年喝得酩酊大醉痛哭失聲時。
好半晌,他終于止住了淚,呆呆地抬起頭,那張俊秀的臉,滿是淚痕,眼角緋紅。
發絲凌亂,中衣斜斜地敞著,露出冷白的鎖骨。
段宿呼吸都沉了沉,下一刻,劉世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了他,哽咽道:“母妃,我想你了。”
段宿:“……”
懷里的人像孩子一樣,在他胸前蹭來蹭去時,段宿身體里似乎竄起了一把火,再也沒能忍住,扣住懷里的人就俯身吻了下去。
劉世那雙似乎含了霧氣的眸子驟然睜大,半是委屈半是疑惑地瞧著段宿。
段宿動作未停,卻抬起一只手掌,覆住了劉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