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街回到宿舍,一邊吹著口琴,一邊想著與依依的過往,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吹得也累了,疲倦地躺在硬板床上,口琴扔在了一旁,肚腹感覺有些空落,卻不想起來。
天光漸漸褪去顏色,寢室陷入黑暗中,窗外的星空沉靜而悠遠——夜里竟是那么孤獨。眼皮有些發沉,不過腦子還算清醒,黑暗里我把手臂枕在腦后,仰面望著棚頂那只同我一樣孤單的燈管靜靜地發呆。
依依出場了,似《圍城》里甜美可愛的唐小姐,我便是那方鴻漸,一顆心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便徹底淪陷了,只想著無時無刻不看到她的樣子,無時無刻不聽到她的聲音。又記起了那個曾經靦腆內向的少年,無數次在夢境中編織著與伊人紅塵煙雨、攜手相依的場景;記起無數個這樣孤獨的夜晚,催眠似地安慰著自己,將來總會有那么一個恰當的時間,能夠鼓足勇氣向對方坦白心跡。腦海中,日間與依依偶遇的畫面竟似夢境般地虛幻起來……
時間不再是一條線,而成了一張網,世間的一切都在這張密織的網中起起伏伏。忽而,見到自己化身西楚霸王項羽,兵敗烏江水畔,提著那天子劍,單膝跪于虞姬面前,雙目深情凝望,生死別離,情難割舍:“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忽爾,又化身為明皇李隆基,為那玉環填詞譜曲《霓裳羽衣》,看那玉奴為我翩翩起舞,“回眸一笑兮百媚生,云鬢花顏兮金步搖。”忽爾,又憶起那武俠小說中的翩翩少年和青衣少女,騎著兩匹駿馬,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在山谷里的馬道上向前飛馳。
山谷里草木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不多時后面的少年便越過了騎白馬的青衣女子,撥轉馬頭將其逼停,“青衣,是我,你不記得了嗎?”少年氣息急促,凝視著朝思暮想的那位女子,大聲說道,“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啊,總算尋到了你的蹤跡,這些年——你去哪里了?”
少女蒙著的面紗,被林中的輕風拂起,露出了她那清麗圓潤的下頜,她耳鬢的發絲也柔柔地隨著風兒浮動。少女目光嚴峻,似嗔似怒,冷笑不語。
“是我啊,青衣——我是——”
身姿曼妙的少女,眼里透著寒光,翻手從背后抽出一柄如雪長劍,對著少年的心窩斜斜遞了過去。
“啊——”
我被這突然刺來的一劍驚得從夢中醒來,出了一身冷汗,潛意識里仍不愿徹底脫離夢境中的纏綿,迷迷糊糊繼續回味著虞姬、玉奴與青衣少女,思索著時空交錯中的依依,似真亦幻、如夢如癡,竟有些分辨不清,恍如今生來世,反反復復已度過了無數次輪回……
黑夜過去了,明亮的日光射入眼簾,美好的一天又重新開始了。
文選課,高老莊在提問葉青。我們都知道老莊有些小壞,要是他的大眼珠子盯住了你,嘴角再那么突然向上一翹,準保就是又想出了什么整治你的法子。他經常會突然提問那些精神溜號的學生。因為我們都喜歡在他的課上看小說,男生看金庸、女生看瓊瑤,免不了就要有此一劫。我當然也被老莊收拾過,不過印象中依依好像是沒有。這次葉青被提問,我猜測準是被老莊發現了什么。只見葉青身體立得板直,雙目直視對方,口中對答如流,意外優異的表現驚得老莊啞口無言。答完了提問,葉青還沖著老莊微微一笑,好像在說,“你的那點心思我早瞧出來了。哼,想搞突然襲擊嗎,這回又失算了吧。”
高老莊,皮膚黝黑,眼睛又大又亮,有一口可以做潔齒廣告那么整齊潔白的牙齒。他真實的姓名喚做高樹祥,正是因為喜歡調理學生才被大家戲稱為“老莊”,實際上是“老裝”的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