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闊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但是他心意已決,不管這些話說出來是什么后果,他都要說。
“我……我……”宋野闊端起對面盟主姐姐的酒杯就灌了一口,“我想說……你以后能不能改改你這做了再想想到就做的毛病。做事情不能深思熟慮嗎?你看看老盟主多次告誡你‘江湖不理官家事’。即使是不得已對官府中人動手,也要思慮再三,謹之又謹慎之又慎。可你看看你,剛一進京,這巡防營、澄天衛就都被你得罪了個遍……怎么說你好。也怪我,太順著你了,什么都按你的意思來,有違老盟主的囑托……你要記住你父親教誨你的話:‘你是有幾分天資,但你絕不是天下無敵’。算了,多說無益,多說無益……”
藍小墨原本怒火中燒的心卻突然冷靜下來了。這是她坐上盟主之位后逐漸養成的本能——當一個人十分認真地在跟你講話時,不管話有多難聽,你有多反感,你也一定要尊重他說的每一個字。
原來,這跟屁蟲也有認真的時候啊。
“好吧,我聽你的。”
…
…
京城巡防營的大牢,說它是個牢,其實也就是幾個露天的大鐵籠子,在城墻根兒的一個隱秘的小角落里擺著。里面關的,都是些無事生非的醉鬼、乞丐和一群據說來京城鬧事兒的災民。
雨下大了,一些災民坐在牢里的稻草上,仰著頭張著嘴去接天上的雨水喝。他們都穿著破爛不堪的麻布衫,縫縫補補從小穿到大,幾乎是衣不蔽體。一張張枯瘦的臉上布滿塵灰,黑黝黝的,渾身上下就剩了一雙眼睛發著亮,直勾勾地盯著牢籠外的行人、官兵。
竹道賢也好不到哪兒去,全身的於傷,嘴角邊淌著的血也都凝固了。頭發也散了,還夾帶著滿頭滿身的干草。
他就這樣盤腿坐在牢籠的一角,看著對面的那群同樣落魄的人。額上垂落的亂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來,伸了伸盤酸的腿腳,開口說道:
“恁都是哪兒哩人吶?俺是河東省哩災民,想著北都富裕,就過來討口飯吃。既然在這兒遇著了,就是有緣分,俺家父在世時就讓俺廣交朋友,咱們就交個朋友吧。”
那些個災民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位老鄉,你不是剛剛被人抬進來的那人嗎?你沒事兒來這兒討啥飯哩?這兒都是些吃人哩狗,小心把你也吃嘍!”
一個彪形大漢搭話了,言語之間憤憤不平。
“俺咋會不著哩,要不是沒有活路了,誰會來這兒碰運氣哩?”
“嗨呀!就是!”那彪形大漢也隨聲附和。
竹道賢趁熱打鐵套近乎:“恁說說,這老天爺是多不長眼。本來這一過冬糧食都被吃哩差不多了,這下可好,黃河一融冰發了大水,不光糧食沖走了,把咱哩房子也一塊兒沖走了。你說說這倒不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