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們的小調,仍然隱隱從背后傳來。
“……出了高輪喲,收起燈籠天色已破曉。快快走喲!早點到喲!快快走喲!…………”
“喂,桔梗!”
妖怪少年遠遠喊道。披在肩后的白發,被間或透過樹木枝葉縫隙的火光映得一閃一閃的紅,他雙臂抱在胸前,側對著火野麗的方向,扭過頭來咧嘴一笑:
“去拿你的弓箭吧,桔梗巫女!本大爺在這里等你。
“可別說本大爺欺負你噢!”
因為背對著火光,巫女的臉龐有些模糊。倒是一雙透徹、沉靜的眼睛在陰影之中頗為醒目。雖然看不清表情,犬夜叉總覺得她淡淡地笑了笑。
“那就只能對你說抱歉了。”
巫女說。
“我不是桔梗。”
少年一愣。
巫女緊接著的下一句話就沒聽進他的腦子里、雖然還是聽進了耳朵里:
“此外——是什么讓你以為我沒帶著弓箭的?”
——兩三只被驚起的麻雀撲騰著翅膀像沒頭蒼蠅一樣盲目地逃竄開去。犬夜叉猛地騰空后翻、驚險躲過了一支疾射而來的羽箭:
“可惡啊!!又來?!”
伴隨著妖怪少年氣急敗壞的大叫,細碎的金色閃電撕破黑暗、在夜色中劃出數道鋒利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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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
犬夜叉半弓著背,抹了一把淌進眼睛里的血,死死盯著對面的巫女。妖怪少年已經不復一開始灑然爽利的模樣,頭上不知傷到了哪里,流下來的血每個一會就淌進眼睛影響到視線。臉頰上也被飛射的箭簇剮開了一個大口子,鮮紅的血肉翻卷著,只差沒有貫通。
兩人的戰斗,令成為了戰場的這片地方面目全非。曾經的叢林也好,草地也好,現在已經被砍削得七零八落,地上也出現了一道又一道交錯的溝壑,深深翻開了土地表面的草皮,露出了下面黑褐色的泥土。
對面那個巫女的樣子也沒好到哪兒去,她看起來和犬夜叉同樣狼狽,衣衫和長發都沾著沙土、木屑和草葉,原本雪白的上衣現在已經蹭上了大片污漬,是泥土的黑褐和野草的灰綠,不僅如此,她白衫的肩頭上出現了長長的、切口整齊的裂痕,從里面隱隱透出了血漬。
然而,犬夜叉知道,她的狀態要比自己更好些。哪怕他明面上的傷只是前額和臉頰這兩處,軀干和四肢被箭射中過的地方卻都像遭到鐵錘之類鈍器的打擊一樣疼痛不已。不只如此,不知道那個女人用了什么手段,隨著一次又一次被射中,體內的妖力運轉一分一分、微弱但堅定地變得滯澀下去;不光是滯澀,有一股在火焰中燃燒著一樣的灼熱感,就是這股灼熱感讓妖力變得混亂了,難于控制。相反,巫女似乎能預知、至少是部分預知他的行動,一次又一次避開利爪揮出風刃時殺傷最大的正面、讓自己只用受到最小的傷勢來換取逐步掌握了這場戰斗的主動。
怒火熊熊地自胸膛中涌起,源源不絕。
不想失敗。不想輸給這個巫女。不想甚至還沒見到那個實現一切愿望的寶玉就在此止步。只要得到了那個玉,之后——
“——散魂鐵爪!”
妖怪少年厲聲呼喝著,鼓起全身上下能夠調動的全部妖力,手上尖銳的指甲在空氣中斬出了像刀鋒一樣、像眉月一樣的金色電光。
直面著呼嘯而來的電光之刃,巫女凝神、屏息,毫不退讓注視著那仿佛馬上就要斬到眉睫之間的鋒銳,挽弓的五指穩定到沒有一絲顫抖。她目光凜然,松手放開已經開到極限的弓弦。
一張薄薄的符咒附在箭桿上一并飛出去,四個秀麗的墨字同時浮現在空氣里,迎向有著斬裂一切氣勢的電光。
……
托飛鳥和蝴蝶的福,巨大的撞擊聲沒能越過兩人聯手布設的結界,未曾影響到火塘邊歡快談笑著、齊聲唱著民間小調的村民們。
反倒是他們的歌聲依稀被夜風送來。
“……江戶的麒麟橋……天色已破曉。快點走喲!早點到……”
揚起的塵埃漸漸沉落、讓場中的視野變得清晰之際,倒在地上的妖怪少年不甘地看到巫女已經到了自己面前、頸中也感受到了那張檜木弓的弓弦壓制下來的觸感。
……其實在斬出散魂鐵爪的一刻已經有所明悟。
變得遲鈍的身體、混亂難以調動的妖氣,以這種狀態發出的一擊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原本應有的迅捷和突然性。
以那個巫女來說,她會成功接下這記散魂鐵爪反而才是意料中事。
“呼,呼,呼”
——耳中直到此刻才聽到自己沉重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