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想,便明白了,吳襄很怕自己真的將案情公之于眾,然后以地域民俗處決了侯力行,那樣的話,侯力行的案子將震動整個遼西,甚至整個遼西遼東,甚至會波及到北直隸!
雖然只是一個里正,卻能打破大地主階級特權壟斷的死水,這樁案子也有可能讓所有人懷疑吳家在遼西的統治力,很有可能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讓遼西勢力集團重新洗牌啊。
吳襄這是想同化自己,想拉攏自己。
本來胸懷抱負,想憑借一己之力給當今天下換一副朗朗乾坤的韋寶,還沒有出仕,還沒有正式走上權勢大道呢,就開始犯難了。
從個人利益角度出發,順勢答應了吳襄,同流合污,能飛速發展自己的勢力,這是上上策。
但是從內心,從站在老百姓利益的角度,從自己那顆來自社會底層,長期被踐踏壓迫的靈魂的心來說,這是扎刀子,若真的這么做了,韋寶覺得,自己不是放飛自我,而是失去自我了。
韋寶的猶豫,居然讓吳襄大生好感,吳襄哪里會因為一個侯力行的案子就真的引薦韋寶進入遼西上流社會?又是給韋家莊的自治權,又是帶他積攢聲望,帶他賺錢?都是話術,給韋寶畫餅,誆騙韋寶,先穩住韋寶,先將侯力行的案子弄到自己手上再說呢。
當官的反復無情,隔天一張臉,變臉比翻書還快,這都是小兒科了。
等把案子騙到手之后,吳襄又有一萬種方法搪塞韋寶,不退安置在韋家莊的官兵,仍舊封鎖韋家莊的生意路線,不讓韋寶在遼西經商。
韋寶明顯和這些官場老狐貍打交道的少,還是太嫩。
吳襄對韋寶生出好感,是因為吳襄看出了韋寶的猶豫,看出韋寶想伸張正義的心情,這是很難能可貴的,世人眼中只有利益,有誰會不顧利益,只求正義?那說明韋寶還具有一顆少年般的純潔的心。
“韋公子,我能體諒你的心情,你想伸張正義,想讓侯力行受到應有的制裁,這是好的。但讓他因為這事傾家蕩產,也同樣是制裁他了嘛。”吳襄笑道,“人家說到底,總歸是里正出身,若將侯力行判刑或者死刑,將使得整個遼西士紳大戶集體蒙羞,以后老百姓會怎么看待我們這些地方名流?外地的士紳大戶又會怎么看待我們遼西的士紳大戶?我們遼西的士紳大戶都成了笑話了,你韋公子臉上有光嗎?好了好了,別再猶豫,就這么定了吧,今天中午,咱們好好喝一頓,下午我就帶人回山海關了。”
韋寶猛的抬頭,清澈的目光照向吳襄:“不,吳大人,這樁案子,我還是打算依照慣例,由本地鄉民公決!我明知道案情經過,而且證據確鑿,仍然放走了真兇的話,我個人的情感接受不了!”
吳襄楞了一下,自己剛才說了那么多,以為韋寶已經聽進去了呢,以吳襄對韋寶的了解,知道韋寶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的人,都是利字當頭,韋寶這次的決定,著實讓吳襄心中震撼,大吃一驚之感。
“韋公子,好話我已經說盡,本來這次對你是多好的一個機會?等案子了了,我給你弄個朝廷的嘉獎,趁著這機會,幫你召集遼西所有的大戶過來,你多少退回大家一些贏過來的賭金,然后,從此往后你就和大家一樣,是堂堂正正的遼西士紳大戶了呀!你為什么非要頂著與眾人作對?”吳襄不解道。
“吳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我明知道案情經過,而且證據確鑿,仍然放走了真兇的話,我個人的情感接受不了!我怕真的這么做了之后,以后時常夢見趙老四父子,一輩子都做噩夢。”韋寶道。
吳襄嘆口氣:“韋公子,這些話就不用說了!你是個男人,不是女人,早走晚走,遲早要走這一步。你不是考了秀才,肯定還想考舉人,考進士的吧、科考為了什么?還不就是為了當官嗎?當官以后,早晚不用碰到這些事情嗎?既然早晚要面對,為什么現在不能想通、這樣,我不勉強你,你再去與你爹娘長輩商量一下,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