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除了是一名老師外,還是一個蹩腳的網絡寫手。
不知是某種微不足道的天賦,抑或單純是自身才能的不足,他雖然在獨處時心理活動非常活躍,以至于被知情的朋友們評價為“悶騷”,但在將腦中所幻想的事物付諸于筆端時,所流露出來的東西總是枯燥乏味,全然沒有自己構想時的那種精巧與玩味。
就像是網絡上所流傳的那張畫馬的表情包一樣,從后至前,逐漸變得敷衍草率起來。
即便如此,李魚那幾本他認為尚有嚴重不足的作品還是在網絡上獲得了一部分夸贊,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與自我實現感。同時,一些隨之而來的微薄物質獎勵也讓他取得了父母對這一行為的支持,哪怕當他知道父母也在看自己作品時險些在地板上摳出個三室一廳來。
倘若沒有意外,或許他的一生便會如此度過,更有可能成為某個晚輩口中一位臉譜化的角色:
“我有一個表舅/表叔,個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當初念了一個二本院校出來后當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教師,在一個六線小縣城中教書,拿著普普通通的薪水,三十好幾了還沒有女朋友......”
每每想到類似情節,李魚心底總是有一種苦中作樂的奇異滿足感,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這種感受出現的緣由。
當然,這是沒有意外因素影響下,作為凡物的李魚本該迎來的未來。雖然無法一直展望到死亡降臨的那天,但起碼未來十年左右的人生軌跡,自詡最大優點便是有著自知之明的李魚還是能胡謅一二的。
但也說過了,倘若沒有意外的話。
當李魚終于迎來寒假,乘坐著開往火車站的班車經過戈壁灘時,當他與同車人看見那個神圣莊嚴的存在無力地墜落在溝壑縱橫的荒涼大地上時,當他在恐懼之中與那個存在對上眼時,李魚便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然受到了“意外因素”的影響。
那個凡物本該經歷的數十年無趣人生,便與他再無瓜葛。
……
……
小溪清水平如鏡,一葉飛來細浪生。
李魚曾經在瀏覽某個熱門問答社區時,看見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帖子,題目是《為什么華夏的山水和外國的山水給人感覺不一樣?》
高質量的回答者們各抒己見,從氣候、植被、海拔、人文等各個方面給出了有力的論證,其中還充斥著許多專業詞匯,比如“胡煥庸線”、“柯本氣候分類”、“Cfa”、“Cwa”等,教人半懂不懂的,很適合李魚這種現學現賣的故作玄虛型作者。
按照李魚對帖子的理解,山水本身其實并無差異,讓人覺得不同的只是自身先入為主的偏見,或許亦能稱其為文化氛圍對于個人思想的潛移默化。
不管你是在國外還是國內,甚至跨越了經緯度也是一樣。
但是這種觀點顯然不能解釋李魚當前的狀況。
當黛色的遠山與潺湲的溪水映入眼簾時,他如同領悟了天啟那般確信,自己如今已經不在那個荒涼毫無生機的戈壁灘上,甚至都離開了那顆蔚藍色的星球,來到了另一方天地。
“那個存在,到底是什么......”
回想起那個神圣莊嚴的身影,李魚不由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他還能從其上感覺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是因為回鄉行程匆忙,來不及補充水分而導致的。
在一個干旱少雨的地方工作,這是很難避免的情況。
“唔呃!”
只是剛剛有了一個回憶的念頭,李魚太陽穴附近便陡然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感,讓他無力地跪倒在地,狠命咬著下唇,以免發出來嘶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