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七八月份,海子邊王家水井的炸爆米花的中年男人就會來到年村。他長著一張黑黑的臉,毛孔粗大、牙齒很黃、不過清晨和小嬸嬸家的女兒不嫌棄他。小孩子都叫他:黑大叔!
在那棵粗壯分一吹就嘩嘩嘩響的斑枝樹下,黑色的爆米花鋼鐵圓壺就開始架在火上翻轉。簡直像扛戰時縮小版的小鋼炮,半斤的玉米粒在小鋼炮的肚子里左右翻轉。
比起知了的撕心裂肺的吼叫,玉米粒和小鋼炮的碰撞更加悅耳,像清晨家后面的苗族小兒衣服上面的指尖大小鈴鐺。
小鋼炮的兩頭焊有兩個小圓圈的把手,黑大叔的手左三圈右三圈的轉著小鋼炮。他來年村炸爆米花,需要上好的玉米粒這樣爆米花才會像一朵盛開的棉花一樣。
炸一斤爆米花需要一塊錢,外加半包糖精需要五角錢。
流著鼻涕的小孩子對小鋼炮的好奇,超過了其他任何食物。
“彭!”的一聲,黑大叔就弓著身體,一腳踩著小鋼炮的頭,另外一只腳踩在地上保持平衡。雙手拿著一鐵棍準備撬開小鋼炮的口,讓高壓下已經可以炸出棉花一樣的玉米粒蹦進藍色的網袋里。
這個背著小鋼炮四處游蕩的男人,開啟小鋼炮是那樣自豪仿佛爆米花的機子對準的資本主義侵略者,是八國聯軍的強盜、是慘殺中國同胞的日本鬼子。
大人們一般不參與這場爆米花的戰爭,黑大叔有時候都不用自己動手,躍躍欲試的邋遢們已經在排隊想要默默小鋼炮的圓把手。他們像黑大叔那樣,左三圈右三圈的轉起小鋼炮,一不小心流到嘴邊的鼻涕就流進傻笑的嘴巴里。
黑大叔身材魁梧,掄起鐵棍的時候嚇壞了汪汪亂叫的土狗。
“你們趕緊回家再抱寫玉米棒子來燒火。”黑大叔從早上炸爆米花一直到傍晚,天黑了就借宿在別人家。
那時候細細說起來黑大叔還是清晨養母的遠方親戚,所以黑大叔每年來年村都住在她家。
后來黑大叔不再來了,每年七八月份年村里不見他的身影也聽不見大炮似的響聲。
“媽,那個黑大叔今年不來了嗎?”
“過幾天回來的吧。”母親忽悠著清晨,再后來母親說黑大叔家的兒子和兒媳要去廣東打工,讓黑大叔在家給他們帶孩子。
清晨靠在車窗玻璃上,群山綿延、玉米地的天花灰幽幽的盛開,這個時候差不多就是清明節之后。
“你最近總愛發呆?”
“所以的艱苦歲月都在村子里,可是我覺得老天爺待我不薄。讓我遇見你,我再想緣分這個東西當真奇妙。哪怕我們在之前多走一步或者拐個彎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遇見,所以,遇見你應該是命中注定。”清晨輕輕靠在蘇鐵的胸口,她沒來由的感慨。
“命中注定!”蘇鐵低頭看著清晨卷而翹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陰影。
汽車一路顛簸,清晨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抖出來了。
有人顛簸的受不了了,就放了一連串的臭屁,正所謂響屁不臭,臭屁不響,連環屁又臭又響。那股令人窒息的氣味,瞬間擴散,彌漫在整個車間,那些隔的近的人一個個掩鼻尖叫,有幾個看起來兇惡的男人像是被電擊似的蹦起來亂罵。
結果又傳來屁響,那幾個人叫起來:“他媽的,誰他媽的這么缺德?”
一些人附和著叫罵聲越來越多,有個已經受不了用黑色塑料袋嘔吐起來。
“都閉嘴!”蘇鐵站起來,他的聲音非常威嚴,當兵的的氣勢一出來瞬間鎮住所有人。
“師傅,你靠邊停一下車,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一群人爭先恐后的跑下車,呼嗤呼嗤的喘著粗氣,如耕田的老水牛那樣鼻孔里冒著熱氣和汗水。
等車里的味道散去了,清晨和蘇鐵趕到苗寨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這天林歪歪穿的很歪來找清晨,清晨在院子里洗頭發。
兩個人趕到籃球場的放映地點時,全寨子的男女老少都抱著自己的凳子風風火火的往放映點趕。有些半大的孩子,一路瘋跑跟有野狗追著似的。
等看到電影里的一些精彩的情節時,一個調皮的青年便嗷嗷叫起來。他叫蔣大力,以前他爹是苗寨的老地主。現在改革開放了,他依舊不知道收斂自己的氣焰。
大家看完電影后,看到蔣大力額頭上都是血跡、蓬頭垢面的模樣七分像鬼、三分可憐。
“他媽的,你們有種一對一,單挑啊,一群人打老子一個人,算什么本事?”說著竟然嗚嗚的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