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沒說話了，他低下頭，看著手銬上的光澤，默不作聲，審訊室微暗的光，照得這個男孩輪廓立體，表情晦暗不明。
事已至此，早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我十六歲那年離家出走了，”季念忽然出聲道，她也沒抬頭，只是看著自己干凈的指甲繼續說，“因為我父親的私生子陷害我，我父親也不相信我，所以我就離開了，現在我依舊活得很好很好。
“我知道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母親就給我的遺產支撐著我一路走來，但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我想把所有對我嗤之以鼻的人踩在腳下，讓他們抬頭都看不見我，因為這個，就算我身無分文，也會去努力掙錢，依舊可以活得很漂亮。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覺得我的生活有多好，我只是想告訴你，死亡并不是終止那些傷害最好的方式。”
季念目光淡然地看著他：“我喜歡一句老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張揚抬起頭，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抿了抿唇，閉眼趴了下來。
其實確實沒必要走到這一步的，他完全可以打電話給福利院的院長或者是報警，他身上的證據足以讓福利院收回撫養權。
可他就是貪戀得太多了。
這個世界哪里有童話里說的那么好呢，只是人們想得太好了，一如童話也不是那么美妙。
他就像灰姑娘的姐姐，拼命想擠進那雙改變命運的水晶鞋里，甚至不惜切掉自己的后腳跟。
可是還是會被看出來的啊。
那么多的血，足夠似風沙迷人雙眸。
所以人，總歸還是要保持清醒，不要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一切還可以挽回，那個人一定還愛我”、“我只要做得再好一點ta一定就會回心轉意的”、“ta只是糊涂了一次，沒有關系的”。
哪里會沒有關系呢。
結果所呈現出來的傷害就是傷害，那些真實在心尖上痛過的感覺，從未是錯覺。
季念從審訊室里走出來，眼眶有些紅，低著頭不說話。
面前突然出現一杯冒著熱氣的溫水，林野聲音不咸不淡：“喝點熱水，嘴唇又脫皮了。”
季念接過來，輕輕說：“謝謝頭兒。”
林野說：“張顯德虐待張雁的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了。”
他倒是頭一次聽季念說這些，倒是理解了季念苦中作樂的精神為什么這么強。
季念應他：“哦。”
她低著頭，小口小口嘬著微燙的開水，目光有些呆滯，看上去像動畫片里呆頭呆腦的驢？
意識到自己心中這個想法，林野掩唇輕咳一聲，慶幸季念不能聽見他的心聲。
“還沒吃飯的吧，走吧，我們去吃飯，吃完飯給李瞿跟陳饒帶一份，聽說李瞿已經醒了，正在病床上嚷嚷個不停呢。”林野道。
季念不說話。
林野繼續開口：“想吃什么，我請客。”
“吃……麻辣燙吧。”季念喝了一大口，杯子見底被她扔進垃圾桶里。
她抬頭看著他，莞爾一笑：“走吧，這個點外面應該沒有什么人在吃飯了，肯定有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