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翠翠姥娘做事不地道,家里的孩子多,口糧緊張,就算她看重男娃,讓男娃吃稠的,女娃子喝稀的也行,但她不該弄那什么一天吃一頓,三天吃兩頓的餓不死理論,弄得她三個姐妹面黃肌瘦沒人樣。”
“你婆婆嫁進來,跟鬼一樣,我都怕她活不成。所以,在吃喝上從不短她的口糧,但是她自己不吃,總是偷偷送回娘家,給家里的姐妹,要不是你娘在地里干活暈倒,我都不知道她三天沒吃飯了。”
“我是婆婆,不是親媽,兒媳婦在地里暈倒,我被人指著鼻子罵……后來家里吃飯,分完后,我就盯著她吃,不吃完就收回來,堅決不讓她送回娘家去。”
“養了一個半個月,才有點人樣子,也就是那一個多月,翠翠姥娘家餓死了一個女娃子,翠翠倆姨哭著來找你婆婆,一進門就哭的撕心裂肺,抱怨連天。說你婆婆沒給她們送吃的,才把人活活餓死的。”
“但她們卻不知道,你婆婆也是從鬼門關剛回來,餓死的那個娃子是你婆婆最小的一個妹妹,你婆婆很傷心,而且還怨上了我,是我不準她送糧食過去的,要不是我,她妹妹也餓不死。”
老太太說著,松弛的臉皮顫了顫,握著葫蘆瓢的手凸起一截一截的青筋。
看在兒子孫子的面子上,她不跟兒媳婦一般計較,為的是家和萬事興,但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一定打聽清楚對方的底細再給兒子定親。
無緣無故的惹了一身騷,被人潑了一盆臟水,還洗不凈,她心里的苦,誰能理解?
“我被你婆婆怨恨上以后,也是不甘心的,當時老婆子我年輕氣盛,不想不吃了這啞巴虧,劈頭蓋臉罵你婆婆一頓不說,又去了趟翠翠姥娘家,把翠翠姥娘也罵一頓,這才安生了。”
“自那之后,也不知你婆婆被娘家人寒了心,還是被姐妹刺激到了,倒是沒有再貼補娘家,但我們的關系,也就這么不冷不熱的相處著,沒有多親近,也沒有多離心,直到翠翠出生后,我就發現你婆婆那種擰巴的性子又回來了,看的人牙癢癢。”
“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母愛都給翠翠,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閨女燉了吃……我看不慣,就說她兩句,說孩子不能這么嬌慣,會害了孩子。誰知道你婆婆就跟火山爆發了似的,沖我一頓吼,什么惡毒,什么戳人肺管子,她就說什么。”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心底一直怨恨著我,說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娘家小妹也不會餓死,我欠她一條命。而她也因為心里愧疚,把所有的愛惜和心疼都加注在翠翠身上了,好像把翠翠當成了那個被餓死的女娃子一樣彌補著什么。”
“唉,就如你所見,好好的一個閨女養廢了,像翠丫頭那樣的性子,但凡了解情況的,誰家愿意要一個刁蠻任性,啥都不會的兒媳婦喲。”
老太太說著,無奈的搖搖頭,渾濁的眼睛里,潤滿了水漬,卻倔強的沒有一滴流下來。
“自己過不去的坎,生生的害了自己閨女一輩子,到底值不值得?”
聽著奶奶的敘述,姚素玲驚訝的張大嘴巴,她竟不知道婆婆還有這么不愉快的過往。
很難想象,婆婆那張紅潤的臉曾經是也飽受饑餓。
姚素玲手中握著一穗曬干的玉米棒,張了張嘴,覺得婆婆好可憐,又覺得不妥,奶奶做的也沒錯,能力之內,能護住自己的一家子,就是功德無量的事兒。
以前姥爺講故事的時候,她聽說過這段艱苦歲月,草根樹皮都被啃干凈了,兄弟幾人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
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最難捱的就是冬天,一不小心就餓死人。
姥爺說,也幸虧大舅爭氣,把自己的補助都貼補了家里,日子才沒有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