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總這幾周都在出差,公司例行周會由杰主持。如昕再次見識到了他的聰明及直接。盡管公司大多數人還是自己該干嘛干嘛,對這位新來的運營總監持觀望態度,但如昕跟思怡吃飯的時候大加贊揚了杰的聰明,表示希望在他的幫助下公司能夠氣象一新。思怡開心地笑了,說:“當然,我就知道他可以。”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種驕傲,信賴及期望的神色。如昕不禁心里一動,暗中覺得她好像有點不太尋常。這期間鄒董只來過公司一次,如昕觀察過他對杰的態度,卻也沒發現有任何特殊。他以一向的溫和歡迎了杰,感謝他選擇博匯,希望公司能讓他滿意,也期待看到他的工作等等。
一切都好像非常完美,十分正常。直到如昕聽說質控部的程經理被開除了,那是黃總出差回來的第三天。程經理前一天還在出差,第二天聽說已經被開除,理由是收受供應商賄賂,且證據確鑿。公司眾人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卻一貫地沒人發表任何意見。這種公司的厲害之處就是,不管發生什么事,都會像一塊石頭丟進深不見底的水潭里,聽不到一點聲響,看不見一點浪花。任何變故都能毫無波瀾地被接受,被過去以及被遺忘。同事們忙忙忙碌碌地做著自己的事,許多人對周圍的人和事漠不關心。就像來來回回的螞蟻,前面有東西擋著就無聲地繞過去,繼續忙忙地遵循著體內設定好的程序前行。對這件事,如昕的第一個想法是杰的行動,但是他否認了。后來如昕才知道,是黃總直接把供應商提供的證據交給了鄒董,當天就讓程經理離開了。齊禹說他的目標當然是杰。可是杰也不是等閑之輩,而且杰剛來,跟程經理可沒有半毛錢關系,開除程經理對他能有什么損傷?
公司掛出了招聘啟事,聽說一周過去了也沒有任何人來應聘。質控部不能群龍無首,黃總向鄒董建議,請杰先代為管理質控部。杰曾經是vg公司副總裁,是個全才。因為自己經常出差不在公司力所難及,請杰幫忙暫時看著質控部是最好的辦法。鄒董同意了。鄒董發話,而且說了是暫時,思怡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駁回。杰就這樣走馬上任,在質控部得到了一張辦公桌。可是杰是加拿大人,不會說中文,而博匯的供應商大多是本土企業,沒什么人會說英語,黃總體貼地給從業務部給杰指派了一個專業翻譯。
如昕覺得事情開始有點不太正常,她只是直覺地覺得杰不是管理品質的人。他的工作應該是公司的架構,人員和戰略方向,這也是他的強項,現在讓他去管品質,實在是大材小用。而且黃總派一個翻譯給他,這不就說明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黃總的眼皮子底下?他去哪里做什么這個翻譯毫無疑問會一五一十地向黃總報告,那么黃總也就不擔心杰做出什么對他不利的舉動?然而后來的事實證明,她還是想簡單了。
齊禹打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東江。如昕告訴他自己可能暫時回去不了,公司的情況有點微妙,她覺得現階段最好還是留在公司,也許思怡會需要支持。再說,預算沒有批準,等于是她們前期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現在東江那邊也沒有什么事情要做。齊禹只簡單地說知道了就掛了電話,倒讓如昕有些意外,意外中好像還有一些失落。
第二天一到下班時間,如昕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打算今晚去給安安買幾件衣服,快要開學了。甫走到公司樓下,一抬頭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齊禹。公司門口一排頗有些年紀的香樟樹,密密的樹葉隨風左右飄搖。他就靠在樹下。太陽已經沉下去了,黃昏的光線迷離。空氣中有一股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像是炊煙的味道,讓人的心中彌漫出一股溫柔的感動和悵惘。如昕走到他面前站定,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彎起。終于忍不住半轉過身去,輕輕咬了咬下唇,無聲地笑了。
“不請我吃飯?”齊禹清了清嗓子,說。
“走吧。”如昕轉身往街道走去,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時卻忍不住扭頭去看齊禹,被他的目光逮個正著,又趕緊扭開,低下頭悄悄地笑了。她帶齊禹去吃當地的特色菜,吃完又去步行街逛了好一會兒,買零食買奶茶,一路走一路向他介紹這個那個。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好像他是一個來觀光的游客,而她是盡責的導游;又像是故意忙忙碌碌,阻止某些在心里像巖漿一樣熱烈地翻滾不休的情緒。這些情緒攪擾得她頭腦亢奮而空白,身體也止不住地輕顫。終于在一個人比較少的拐角陰影里,齊禹一把抓住了準備帶他去下一個景點的如昕的胳膊,把她拉近自己,“為什么不問我?”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如昕心里一慌,她低下眼睛,看著他的襯衫扣子,忐忑地說:“問你什么?”
“問我為什么來?”
“那,那,你為什么來?”她的聲音發著顫,輕得幾乎聽不見,心跳咚咚咚地一聲快似一聲。
“如昕。”他似乎在嘆息,卻遲遲沒有說下去。如昕悄悄抬起頭,就這樣直直撞進他的眼光里。他眸色幽深,轉角的路燈光影在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似夜晚深沉的大海,和低垂的天幕上璀璨的繁星。如昕被深深地吸引進去,在他的注視下動彈不得。齊禹慢慢俯下臉來,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額上。“乖,閉上眼睛。”他喃喃地說。如昕心跳如鼓,氣息氣促而身體僵硬。聽話地閉上的眼瞼不停地顫動,長長的睫像一只驚慌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