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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過半破的窗紙,自補丁間的縫隙中穿過,拂起空中的幾點塵埃緩緩落于睡夢中人的臉上。睫毛輕顫,年三十從睡夢中蘇醒。
無聲地注視著晨曦中隨著自己呼吸起伏的飛塵,夢境中的一切由清晰到模糊,從依稀有些念想到最終片痕不著。
“唉……”
年三十輕嘆了一口氣,悵然若失。
又是這個夢,渾噩間已經不知是第幾次了,夢中感覺真切,待到蘇醒又像指間流沙,不消片刻便忘得干凈。即便深究之下,也只是捉摸不透心中的些許悸動。
只不過,這一次又好似有所不同……
年三十輕輕握拳,掌心一收一放好像與平時沒什么兩樣,但肌體發力間又好似略有不同。年三十左手微曲,尺側筋脈一陣輕顫,一道勁氣由尺橈側少陽脈竄涌而上,一股酥麻感占據了整條臂膀。
感覺不賴。
稍微收拾一番,年三十換上一身利落短打,慢走兩步推開了房門。
“吱——”
半朽的門戶啞響一聲,屋檐上憩著的老貓被擾了美夢,抬頭呵欠一聲。
小院中稍微些許雜亂,但還算干凈。
院東角栽著的毛竹趁晨風稍徐,落下幾片黃葉。幾塊早被廢棄的蒲草團胡亂堆在院墻一角,堵住了墻角一個窟窿;邊上散碎著幾塊四五尺長的石胚,許是未完工的石敢當。
年三十繞著小院小跑了五六圈,稍稍活動一下筋骨,伸展罷了,爐上煮的雜菜粥也咕嚕滾起熱氣。
輕輕吹開搪瓷碗上縈繞的熱氣,囫圇幾口咽下半燙的粥,切成細塊的青菜粒子在齒槽一磕間綻得酥脆,小小一砂鍋雜菜粥下肚后,滿嘴的清甜留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些葷腥。
填完了肚子,年三十推戶出門。戶樞和落時接軋時厚聲悶響,檐上的老貓再度受擾,一臉郁悶地撓了撓屁股,另尋了個舒坦姿勢接著睡下。
年三十輕輕合上門扉,旁里尋了根恰好的木棍一挑,便算上好了鎖。
掩在翠竹林子里的半大道觀不知幾年前便給廢棄了,觀里的道士也早尋不見,好好一座石堆磚砌的莊子就這么破落了大半,只剩下年三十一個人住在東廂的偏院里頭。
年三十繞過坍倒的景墻,穿過漏了頂的回廊,跨進中堂。正堂上的神壇供奉著三清,右側則是左手操蛇右手持劍不怒自威的真武蕩魔大帝,而左側則是缺了半身,只剩下法座半尊,辨不清是哪位尊神。
三清座前的供桌上立著一個小銅爐,并無貢品,只斜斜靠著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年三十徑直來到三清座下,先是向著左右兩旁的尊神深深一揖,隨后對著面前三清長拜。
“神仙老爺在上,請保佑弟子今天順順利利拜進仙門,也不枉小的給您幾位老人家供了那么久的香火。”
碎碎念叨幾聲,語罷年三十起身又是一拜,隨后從供桌底下掏出自己搓的土香點燃了,歪歪斜斜插在香爐里。
年三十搓香的手藝自然是無法恭維的,三個紅點忽明忽暗,一股艾草的清香在破舊的道堂里四散開來,至少土香燃著一半還不會滅掉。
心誠則靈。
年三十又是念叨了一陣,隨后畢恭畢敬地將供桌上的紅色木牌請了下來,捧在手中。
木牌雖然只有巴掌大小,但捧在手里卻頗有實感,其上紋理蜿蜒折返,迎著光還可以隱約看見一點流螢沿著紋理游轉,沒上過漆卻是鮮艷的棗紅色,單是拿在手上就令人心氣不惘,六神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