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月1日,冀北省尉縣,晴,微風。
一個頭戴**帽,身穿綠色軍大衣的的青年,騎車一輛“永久牌”自行車,在一條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飛快的前行。
他名叫杜聿,是一名剛剛下鄉插隊的知識青年。“知青”這個詞對于幾十年后的新時代年輕人來說,是個很文藝、很浪漫的詞匯。首先讓人聯想到的是王作家的《黃金時代》,是張導演的《山楂樹之戀》。
許多電影、電視劇中描寫這個時代、這群人無不是這樣的:一群滿懷革命豪情的熱血青年,組成一個個生產建設兵團,胸戴大紅花,在爆竹轟鳴、鑼鼓喧天、彩旗飛舞的歡送氣氛里,斗志昂揚的奔赴茫茫林海、戈壁草原!到最艱苦的邊疆戰天斗地,建設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
只不過這些洋溢著青春無悔精神的情景,只能算是藝術的夸張。最普遍的真實故事遠沒有文藝作品中描寫的這么浪漫。在整個“上山下鄉”運動中,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知識青年多達幾千萬。但許多人不知道知青其實也還有“洋”、“土”之分。
所謂“洋知青”就是那些從城市下來插隊的青年,他們從衣著到談吐無不透露著絲絲洋氣,與農村落后、保守的氛圍格格不入。而與“洋知青”相反,所謂的“土知青”更確切的說應該叫做鄉鎮青年。六七十年代的鄉鎮駐地,除了多出一些公派機構之外,并不比普通的村子繁華到哪里去。
但是知青下鄉指標的劃定并不是按經濟發展水平,而是按戶籍性質來劃分的。所有非農業人口,不管你家是在祖國的心臟首都,還是本身就住在偏遠落后的山溝,都要按規定落實國家的相關政策。所以這就鬧出了許多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杜聿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雖然身處在冀北省,但杜聿實際上卻是首都戶口。但如果你真得以為杜聿是從兩百多公里外的首都北京下放到冀北尉縣來的,那你就又猜錯了。他已經在尉縣生活了十年,現在連說話中都帶上了幾分尉縣口音。
杜聿和尉縣的聯系,還要從六十年代中期開始說起。當時美國開始直接派軍隊介入越南戰爭,嚴重威脅到我國南方的領土安全,而中蘇關系又因為路線之爭開始急速降溫。在如此險惡的國際形勢下,國家領導層按照“立足打戰”的思想,開始對全國的工業布局進行調整,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三線建設”。
所謂“三線建設”就是把集中在沿海地區的部分骨干企業,轉移到西南、西北等偏遠地區,增加國家的整體戰略縱深和回旋余地。而作為黨中央“三線建設”戰略決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實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三線”建設。
為了應付美蘇可能發動的侵略戰爭,當時國家決策層的態度是,不能大事小事都依靠中央,各省自己的事要自己管好。特別是沿海一二線地區,要以省為單位在省內相對偏遠隱蔽的地區搞點地方軍事工業,為將來可能的敵后游擊戰提供后勤物資支持。
正是在這種思想的督促下,除了全國統一布局的大三線建設之外,各省還紛紛開始籌劃各自的小三線建設。而首都地區作為國家的政治心臟,肯定是敵人的首要攻擊目標。所以BJ市的小三線工廠,除了一部分建設在西郊的燕山山脈之中外,還有一部分建設在隔壁冀北省的太行山中。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杜聿的父親杜存志在1965年退伍轉業時沒有返回首都工作,而是服從上級的安排來到了冀北尉縣,為小三線建設而奉獻自己的青春。杜存志和其他同志們一手建起來的這家軍工廠正式名稱叫做曙光農具廠,但它從投產到現在并未真正生產過一件農具。
農具廠這個名稱只是迷惑敵人用的,它還有一個軍事保密代號叫做307,所以大家更多的是稱呼曙光廠為307廠。307廠的廠址選在太行八徑之一的飛狐徑之中,四周都是深山密林,剛建廠時的條件比大部分農村地區還艱苦。但是因為整個307廠都是非農編制,所以像杜聿這樣的工廠子弟,依舊逃不了下鄉插隊的命運。
杜聿插隊的地方叫做杏樹洼大隊,是個有兩百來戶、近千人口的大村莊。從五十年代末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之后,農村地區的鄉和鎮就都改成了人民公社,行政村改成了生產大隊,大隊下面還細分成幾個生產隊作為最基層的獨立核算單位。
杏樹洼大隊隸屬于劉莊公社,在尉縣縣城西南方大約有10公里的地方。而且幸運的是有一條柏油路,就從離村口兩三百米的地方穿過,所以杏樹洼大隊的交通還算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