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人忙完了春耕,忙春播;忙完了春播,忙夏鋤;忙完了夏鋤,忙秋收;忙完了秋收,忙打場。等把糧谷都歸了倉,才輪到一年不多得的清閑。隨著院子里人們的一年一年的忙碌,謝家后院的青葉樹也周而復始地變化著。春天發出嫩葉和新枝,夏天長滿隨風搖擺的嘩嘩作響的茂密的枝葉,秋天掛滿了金黃的樹葉,冬天露出讓人聯想到剛毅和倔強的挺拔的枝干。一年四季謝政堂領著王寶銀忙活著地里、院里的活,一晃就過去了三年。
在謝家這三年,農閑時,莊里來了唱大鼓書的,王寶銀場場不拉,場場從頭聽到尾。吃完晚飯,王寶銀一得空,莊里愛聽故事的人就圍在王寶銀身邊聽王寶銀講故事。要是謝家前門旁聚一堆人,不用問,王寶銀肯定坐在墻根的石頭上在講故事。趕上雨天、雪天、冷天,聽故事的莊里人就擠到王寶銀住的前院的東廂房里聽王寶銀講故事。剛來謝家時,王寶銀只能講些《朱買臣休妻》《鞭打蘆花》《杜十娘》《草船借箭》《雙鎖山》這樣的小段子。最近一年,王寶銀長了本事,竟講起《包公案》《七俠五義》《小五義》《呼延慶打擂》《隋唐演義》這些長書。
李喜發在時,謝政堂喜歡和李喜發在一起喝點酒,借著酒勁和李喜發嘮著那些掏心窩子的磕。王寶銀滴酒不沾,也從不和謝政堂嘮閑嗑。謝政堂這幾年少了和別人喝酒、嘮閑嗑的樂趣。謝政堂喜歡聽故事,喜歡聽故事的謝政堂更喜歡清靜,懶得往書場那種人多的地方湊。王寶銀會講故事,謝政堂喜歡自己一個人清靜地聽王寶銀講故事。農閑時,謝政堂喜歡和王寶銀呆在一起,倆人手里不緊不慢地干著些不打緊的活,王寶銀振振有詞地給謝政堂一個人講著故事,謝政堂一個人津津有味地聽著。一得空,謝政堂就反反復復尋思王寶銀當天講的故事,有時尋思得忘了抽口點著的煙,有時尋思得忘了嚼放到嘴里的飯,有時尋思得在炕上翻來覆去半宿睡不著覺,……
這天頭晌,外面下著小雪,謝政堂和王寶銀倆人在王寶銀住的前院的東廂房里用高粱靡子扎著苕帚,王寶銀給謝政堂講著故事。
王寶銀正講到晉陽宮副監裴寂與李淵二人相對酌飲,保長撲拉著身上的雪花走進來,說:“估摸著老爺子在寶銀這聽書。”保長找謝政堂沒饒著彎子,直接從自己家來到了王寶銀的屋里。
謝政堂問:“咋有空上我這坐?”
“立德前個回來過年,昨個和我說這回過了年走時把他媳婦、孩子帶著一起走。立德正湊錢想在關外盤個鋪面。立德說他家那院套不大好賣,賣也賣不了幾個錢,先放在那。立德打算賣地,讓我先和你商量。立德尋思論地界他先找別人不是忒好。”保長在椅子上坐下后說。保長和謝政堂說事也沒饒彎子。
王寶銀見倆人聊起大事,起身,從炕上抓起他的氈帽,戴在頭上,走了出去。
謝政堂停下手里的活,想了半天,才說:“論地界,我是該買那塊地。我要是買了立德家的地,我家的兩塊地就連成了一大片,不光看著風光,伺候起來也方便。可話又說回來,立德賣祖業,還是賣給本家好。”
保長還是沒繞彎子,說:“莊里倒有不少家有人在關外,可就數你的三個兒子有能耐,老大、老二合伙開著買賣,老三又在大買賣家當掌柜的。立德要的是現錢,我猜算這莊里也就你家能馬上拿出買那地的錢。”
謝政堂還有些顧忌,說:“反正這事得過了年辦,時間還早。你們還是打聽打聽,本家有情愿買的,又能拿出錢的,我不跟著參合。”
“你說得對,這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妥的事。你核計著,我也給他打聽著。我忙別的去了。”保長留個活話,說走就走了。
保長一走,謝正唐邊扎苕帚邊尋思,竟沒注意王寶銀回了屋。王寶銀接著講楊廣的酒后無德,謝政堂才注意到王寶銀已坐在對面正扎著苕帚。
第二天一早,王寶銀去灶間拿些嚼谷,見到謝政堂的媳婦謝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