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接到謝長印回信的日子了,卻不見送信的人來。
謝政堂心理著急,臉上卻看不出一點著急的樣子,只是一有空就到院子門口抽袋煙。一入冬,墻根的石頭涼,坐不下人;就是不涼,謝政堂也沒心思坐著歇會。謝政堂站在院門口抽著煙,可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從莊頭過來的人。抽完了一袋煙,謝政堂來到院墻邊,閑著的手扶著墻,把一條腿抬起來,用鞋底磕打磕打煙袋鍋,就走回院里忙活事情去了。
謝王氏也著急得呃。雖然領著院里的女人忙活著裁裁剪剪、縫縫連連,可見天總要抽空擰著小腳去院門口望上幾次。到了院門口,謝王氏連抽口煙的心情都沒了,只是站在那往莊頭望。邊望,心里邊發著狠:謝長印啊謝長印,你娶了小老婆,我沒說啥;過年,你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回來也是踩著年根子回來,過了十五抬屁股就走,我也沒說啥;這回,兒子說媳婦,該回個信給個回來的準日子,好讓人去城里接你,可左等右等也沒見個回音,兒子說媳婦的日子,要是你當爸的回不來,看你以后回來時我咋對待你?……從院門口擰著小腳走回來時,謝王氏總是氣得鼓著的嘴閉得緊緊的、鼓著的兩眼瞪得圓圓的、肩上的腦袋瓜一晃一晃的。
離迎親的日子還剩五天了,可還是不見謝長印的影子。兒子說媳婦,老子哪能不在?
忙著裁裁剪剪、縫縫連連的謝王氏沒時間再跑到院外張望了,可急得嗓子都啞了,本來說話就帶著嘶嘶啦啦的聲音,這下一說話更嘶嘶啦啦了。
下午,謝潘氏、謝李氏、張滿福媳婦都聚到謝王氏的炕上絮被褥。
謝王氏嘶嘶啦啦地說:“貴遠爸到現在還沒回來,要不家里人去劉家商量商量,把娶親的日子拖拖,反正大冷天的酒席上的嚼谷也不會放壞。”
謝潘氏哎了一聲,說:“定下的迎親的日子哪能說變就變?再說,就是變,也得老頭子拿主意。咱們哪能提這事呀?”
張滿福媳婦不是多話的人,見謝王氏急得嗓子都啞了,想到莊里人常說謝王氏能掐會算,就卻生生地說:“都說二嫂會掐算,二嫂咋不掐算掐算二哥啥時候回來?”
謝王氏聽了張滿福媳婦的話后,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繩子,說:“這些天把我急得,都忘了這茬了。多虧滿福媳婦說一嘴,那我就掐算掐算。”
謝王氏放下手里的活,就掐算開了。謝王氏盤腿坐著,閉上鼓鼓的眼睛,鼓鼓的嘴里嘶嘶啦啦叨咕著沒人能聽清的話,倆手放在膝蓋上,左手的大拇指尖在別的四個手指頭上點來點去。
謝王氏一開始掐算,謝潘氏就停下手里的活瞧著謝王氏,等到謝王氏眼睛一睜,趕緊著問:“老二啥時候到?”
謝王氏臉上露了笑容,說:“我掐算著,他說回來就回來。”
謝李氏看大家為謝長印還沒回來的事著急,就趕忙換了話題,沖張滿福的媳婦說:“真沒想到,滿福不光忙活活計四四致致,張羅起事來也條條是道。”
謝潘氏忙搭話,說:“是呀,人家滿福才來這兩年,你看把這親事操辦得啥也沒拉空,啥都上講究。”
謝王氏也感激地說:“可不是。我一直坐在炕上忙活著針線活,有時候感覺著渾身忒乏,前幾天就抽空去院門口站站、抻抻。有一次就撞見保長了。從沒和我說過話的保長,還走過來,和我夸了幾句滿福呢,說滿福把事張羅得沒有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