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風淡淡的一句話,卻將高洋驚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啊!”的怪叫一聲,雙腳本能的往后一跳,順手便將那截白骨拋了出去。
慕容風扭頭看向室內角落里,那截被高洋扔到地上的白骨,慘然一笑,走了過去再次彎腰拾起,捏在手中看著,眉頭深皺,目光中滿是無奈的凄涼。
“先……先生”,高洋還未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吃吃的喚道。
卻聽得慕容風兀自發出一聲長嘆,緩緩道:“公子,可還記得兩個月前,王府的那場除夕盛宴么?呵呵,那是我此生經歷過的最盛大的一場晚宴,可謂‘素雪映天白,燭中錦花開;人間瑤池宴,紗冕盡舒懷。’,就連這府中的下人、侍衛們,也都是跟著宿醉歡飲,端的是好一派祥和盛世啊,呵呵呵,哈哈哈哈……”。
說到最后,慕容風居然手持著那截小小的白骨,狀若瘋顛般的放聲大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高洋怎么聽,都滿是悲涼與嘲諷。
高洋一動不動的的看著慕容風,眼珠不停的在他身上打量著。他覺得今天的南山先生很有些不對勁兒,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情緒也似乎波動得厲害,完全不似平日那般淡然。想了想,才試探著接話道:“府里每年的年宴不都是這般么?先生可是話中有所指?”
慕容風聽了這話,漸漸止住了笑聲,神情卻變得有些頽唐,抬眼看了高洋一眼,慘然一笑喃喃道:“是啊,是了……王侯家宴尋常事,只是尋常事爾……”
他轉而看向手中的那截嬰兒指骨,雙目竟有些泛紅,怔怔的道:“公子可知,便在上月,十余萬濟州災民,深苦寒冬,被逼北上求活。便在你我除夕歡宴之際,沿途諸州郡為圖自保,竟俱不納民、不放糧,饑民流離千里,糧盡水竭,數不清的老弱傷病,竟于年夜殍尸于野!”
“竟……竟有此事?!”高洋聞言吃驚的瞪大了雙眼,看向慕容風道:“難道,城外那些流民和這截指骨便是……”
不待他說完,慕容風已是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輕輕點了點頭:“正是!”
“三日前,饑民方才抵我渤海,高太守本欲開倉賑濟,卻僅僅過了一日便閉城停賑,將無數饑民擋在城外。昨日,我隨西城隊正柳大人出城巡視,親眼見了城外的慘狀,令人不忍目睹……”
慕容風頓了頓,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緩緩抬起那只拿著半截指骨的手道:“在城外一處小樹林中,柳大人的手下發現了數名滿嘴是血的男女,正一邊哭號一邊爭搶捧食著什么,待我與柳大人率士卒上前查看時才發現,原來他們爭食的,竟是一具*的肢體!”
說到此處,慕容風已是目泛血絲,眼角晶瑩;而堂下的高洋亦是驚得張大了嘴巴,滿眼的不可置信,兩只小拳頭握得緊緊的。他的目光落在慕容風手中的那截白膩晶瑩的指骨上,想象著這截指骨的小主人,生前究竟曾經歷了怎樣恐怖的遭遇,不禁渾身陣陣發寒,胸腔里便是像有一團火要炸開了一般。
“先生!!似這等惡人怎配為人?!可曾當場盡數斬了?!”高洋幾乎是從嗓子眼里吼出了這句。
“呵呵”,慕容風冷笑了兩聲,神情有些木然的道:“柳大人與眾士卒當時也是這般想的。當場便有兵士撥刀砍翻了兩個漢子,可人群中卻有幾名婦人號啕著撲上前來,死死抱住軍士們的腿哀求稱:這個被吃掉的女童,是他們中一對夫婦用自己尚不足歲的孩子和別人家換來充饑的!若不讓他們吃了,那自家孩子的一條性命,就白白便宜了別家!”
說罷,慕容風已是淚濕長襟,他慘笑著看著高洋喃聲問道:“公子,此時,你還覺得這些人應該盡數斬了么?”
高洋聞言猛的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看向堂上,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們……在換孩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