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頭兒的話，在高洋的心中掀起了濤天巨浪。
他靜靜的看著膝下的地面，回想著夢中所見，琢磨著怪老頭兒方才所說。
半晌，他才抬頭看向老頭兒道：“公公所言，小子似懂非懂，但此番經歷，卻甚是奇特。小子現在已知公公處處皆是為了我好，然這數日來，心中尚有頗多未解之處，幾成心結，懇請公公指點。”
說罷，再次深深拜伏。
其實，他說這番話，主要還是存了試探的心思。
方才怪老頭兒的那一番開導，他只是一知半解，八歲的孩子又哪能理解一個垂暮老人的人生感悟？他這么說，只是想證明自己究竟是仍在夢中，還是已然清醒。
他的想法倒也簡單：只要這怪老頭兒所答，能與自己的經歷對上，那便是醒了；若是無法對上，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嘿嘿嘿”，老頭兒聞言，便是好像看出了他心中的小算盤一般，發出一陣怪笑，伸手在他頭頂輕輕一拍，用有些嗔怪的語氣笑道：“你這小崽子！心性怎的這般執著？也罷！老頭子便對你說了！”
便見這怪老頭兒一捋頜下白須，探手將高洋扶起，笑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道：“將你從冰園拖入冰宮中的，是老夫；你在冰宮中感應到的那絲氣息，也是老夫所散！你自己清楚，當時情形，老夫若是不出手，你可還有活路？”
“可我堂叔突騎還在門外啊？！他是為了救我，才身陷絕境。突騎他怎樣了？”說到此處，高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覺，話鋒一轉，便再次問起了高突騎。
怪老頭兒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沉重，白眉一顫，干癟的嘴唇嚅動了兩下，才反問高洋道：“其實，你心中已有答案了。”
“不！這不可能！”高洋聞言雙目騰的便泛起一抹血絲，眼眶瞬間便紅了，他激動的高聲叫道：“公公，我求求你，別繞彎子了，告訴我突騎是不是得救了？那西域人追來得如此之快，肯定是撇下突騎前來追我了，對嗎？”
怪老頭兒神色肅穆，不發一言，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等高洋一口氣說完，怪老頭兒才搖了搖頭，微微閉上雙目緩緩道：“世間萬般最難，便是一個‘舍’字，那小胖子，是個好孩子！竟能為人舍了自己，想來也是極具慧根的，可惜了！你當謹記那孩子的托付，不可負之啊！”
高洋聞言如遭雷擊，前夢中，在高突騎墳前的一幕心境，再次噴涌而出。他淚如雨下，無聲的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袍，瑟瑟顫抖。
“小崽子，不必如此，生死皆是天道爾。老頭子曾經說過，活在當下。你夢過了一場，難道還沒有所悟嗎？”怪老頭兒淡淡的道。
“你既能救我，為何卻不救突騎？”高洋哽咽著問道，語調中卻是有了一絲怨念。
“唉——”卻聽怪老頭兒嘆了一聲道：“那孩子本不必如此！那西域人當時的確是舍了他準備入園尋你的，可那孩子卻在胸骨皆折的情況下，竟又爬了起來，還用刀傷了那人。接下來，一切便皆在電光火石之間……”
說罷，怪老頭緩緩低下了頭，似有些自責的低聲道：“只恨糟老頭子不是神仙，行不得那逆轉乾坤之事……”
見老人如此這般，高洋心中有些不忍，擦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水，輕輕喚了聲：“公公”。
怪老頭兒這才抬起頭，看向他的目光深邃而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