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也是被嚇了一跳,本道是府里哪個莽撞的丫環侍女,卻不料抬頭一看,竟是父親新接進府的一名姬妾,芳華大抵只有雙十,身姿俏麗,此時正跌坐于地,粉面薄嗔的昂首看著他,目光中竟似還隱含著幾絲羞澀與幽怨。
高澄卻記不起此女全名,只是依稀記得,不久之前曾在浣衣苑偶遇過,好像姓鄭,原是廣平王元悌的一名妃子,前些年廣平王遭爾朱榮所殺后,便逃回了娘家寡居,不久前其兄鄭嚴祖卻將她引薦給了父親。也不知怎的,父親竟將其留在府內,也不明言婚娶,只是榮養著。
其實,與她身份類似的女子,府中還有數人,因都沒個正式名分,府里上下便一律尊稱她們為貴人。
只是,這夜幕時分,王府女眷是不許出房的啊?她怎生會在此處?
“小姐!啊?!參見世子!”
便在此刻,這女子身后一名從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也從拐角處跑了過來,本欲上前攙扶這倒地女子,卻不料竟見到世子站在當面,駭得趕緊跪倒行禮。
夜黑人靜,竟與父親的美眷撞了滿懷,還被丫鬟撞見,高澄心中頓覺尷尬無比,暗道:若是對方追究起來,自己少不了又該挨上父親一通責罵了。
當下玉臉微紅,目光在二女面上快速一瞥,見那鄭夫人容色間并無怒意,便趕緊將目光閃至一旁,躬身上前虛扶道:“子惠莽撞,驚憂了貴人,不知貴人可有恙?”
“妾身無礙”,一聲輕柔嫵媚的聲音傳來,高澄心下暗松口氣,頓有逃過一劫之感,此時便覺得連這聲音,聽起來也甚為悅耳了。
“妾身也是閑來無事,見剛入夜,便著丫鬟陪著,來園子里賞賞夜景……不知世子因何這般匆忙?可有妾身力所能及之處?”那鄭夫人整好了羅衫,卻是輕聲問道,語中非但沒有半分著惱,反倒滿是關懷之意。
“不……不敢勞動貴人,子惠自去便好……”高澄有些局促的趕緊回答,卻是始終未敢抬頭,深深一躬后,便垂首側身,從二女身旁閃過。
只是才走了兩步,卻又是駐足轉身,恭敬的向著二女一躬身,目光看著二人垂在地上的羅裙,肅聲道:“府中有規矩,女眷入夜不得離房。天寒夜黑,還請貴人早些回駕。”
說罷,便深躬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見他走得遠了,那鄭夫人的侍女卻是輕輕“哼!”了一聲,嘴角不屑的一撇,向鄭夫人道:“瞧他那樣兒!生怕咱們會吃了他似的!撞了人,竟連句關懷的話也沒,反倒訓起人來,真個兒沒趣!”
“你管好你的這張嘴!”一旁的鄭夫人俏臉一板,有些不悅的責備道:“咱們身在王府,不比家中,處處都要小心謹慎,尤其不得背后非議!免得無端惹來禍事。”
“喏”,見夫人著惱了,那侍女有些委屈的垂首低聲應了句,雙手扶著鄭夫人的粉臂,再不敢多言。
一抬頭,卻見鄭夫人竟是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一雙如水秋眸仍在望著高澄遠去的方向,忍不住偷偷抿嘴一笑……
卻說,高澄滿頭大汗的趕到父親寢閣門前,早有侍女進去通稟。
當看到他手中握著的青簽之時,素來沉著的高丞相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
趕緊披衣持簽來到燈前,待取出青簽中的婁夫人帛書。
展開才看了須臾,高丞相竟是“咣當!”一聲,掀翻了案前的圓椅,目眥欲裂的對著門外大喝:“來人啊!”
然后,一雙虎目猛的看向高澄,疾聲喝道:“快!你親自去府上!將二爺、三爺、四爺接來!另外,趕緊打點行裝,點一千親衛,隨孤出城!”
“啊?!”這下可把高澄嚇得不輕,不知渤海家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忙看向高丞相問道:“父親!究竟何事?”
“前日數百西域剌客火焚渤海、夜襲王府,你二弟,生死不知……!”
高澄聞言,駭得雙目圓睜,難以置信的踉蹌著后退數步,竟是一個不穩,跌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