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開作坊總要有人去干活的,有活干就意味著有了營生,這種情況下,那些“大善人”都不害怕把人逼死了,也就沒了善心,一個個催債催得很急,要么還錢,要么賣地。
所以有大量農民被逼無奈,失去自己的土地,如果是其他地方,在這一步也就到頭了,可江寧府不一樣,這里是整個江南最為富庶之地,土地兼并也尤其嚴重。
沒有地的人多了,帶來的另一個結果就是佃戶也多了,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操持四畝地是綽綽有余的,其他地方最多也就是一個佃戶幫主家種四畝地。
可在江寧,已經到了一個佃戶種兩畝地的程度了,由此也帶來一個大問題,退佃,不怕佃戶沒出路,逼死佃戶的地主紛紛退佃,提高佃租。
這些失地農民,佃戶被沒了原來的營生后,只能想辦法投身到作坊中,這去作坊里的人多了,拿到的工錢自然就少了。
發的工錢少了,“大善人”開作坊的成本就更低了,見賺的錢多了,他們愿意拿出來開作坊的錢也就多了。
作坊多了,就又有更多的“大善人”退佃,或者以收債為名逼著農民去賣地。
呂惠卿這次之所以來范倫家的果脯作坊看,就是想看看這件事有沒有辦法解決,畢竟他身為一方父母官,看著自己治下的百姓日子越過越差,良心難受。
想到這,他沖范倫道:“范員外,本府見你對鄉領也算愛護,剛才的大不敬之罪你都敢插手,為何又執意退佃呢?”
賺錢的事歸賺錢,照顧鄉領歸照顧,范倫分得很清楚,裝糊涂道:“在下可擔不起大人這一聲員外,那些白眼狼根本分不清好壞,全在胡說。
以前他們一個人就種兩畝地,我佃租收的再少,他們還是一天天都餓得沒個人樣,現在呢?每天吃干的啊,
再說了,我把作坊一開,他們都到作坊里去上工,在下算了一下,給朝廷繳的賦稅可足足是以前的四五倍啊。
現在知府大人這么一改,朝廷收的稅多了,我等平頭百姓也過上好日子了,您又何必擔心這,擔心那呢?我們這些人都商量好了,等知府大人高升時,定會為您送上萬民傘。”
這就是讓呂惠卿頗為矛盾的地方,他確確實實完成了自己預期的目標,做到了民不加賦而國用足,可怨聲載道的失地農民和佃戶,卻實在讓他難以釋懷。
良久后,呂惠卿又嘆口氣沖范倫道:“范員外,你這作坊之利頗厚,那些工人整日操勞,卻只能得個溫飽,你何不如多加些工錢,為子孫積累些福源。”
一聽呂惠卿說加工資,范倫就有些急眼,“知府大人,我這些作坊看上去利潤不錯,可我投入也大,一算賬還是虧的,而且我敢拍著良心說,我發的工錢,在整個江寧府都是數一數二的高。
不過知府大人的教誨在下定會銘記于心,要是哪天這作坊轉虧為盈,一定加工錢。”
呂惠卿笑著搖了搖頭,他算是知道勸是白勸的,只能另想辦法,留下一句“民生多艱”后,就去看下一家作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