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皖以前沒仔細關注過,這回倒是看了個仔細,與六爺有幾分神韻,身形清瘦,朝著湯皖鄭重的彎腰作揖,行文人道:
“先生,家父年數已高,最近更是容易忘事,時常忘記姓名,但總是念叨先生,以后若是有事要辦,先生盡可吩咐。”
“這.......”湯皖倒是猶豫了,不禁看向了怔怔而坐的六爺。
“犬子讀過幾年書,識字數數不在話下,本事在我之上,經手車行以來,眾人皆服,先生盡管放心。”六爺看著湯皖點點,又得意的看向了黃攬。
“不瞞先生,近幾個月來,我特別容易忘記事情,也不知為何,哎.......”
湯皖大概是知道了六爺患的是什么病,卻是不忍心說出,最后只得說道:
“六爺,天冷了,這幾天刮得北風,快下雪了,多穿衣服,記得保暖。”
“最好是來一場大雪,明年才能有個好收成。”今年的旱災雖說最后賑災了,但仍舊死了不少人,六爺的老家也是災區。
幾十年前的丁戊奇荒,六爺就是那一場大旱災的幸存者,逃荒來的首都城,在城門口被一碗清粥救了命,而后年年冬天設粥棚還情。
“有了好收成,日子也好過點。”六爺喃喃道。
“日子會好起來的。”湯皖安慰道:“時間不會太久的。”
“我怕是看不到咯!”六爺笑道:“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黃攬搬來了許多賬本,事無巨細的說著希望慈善基金會歷來的賬目情況,看得出,是做過一番深入了解的。
湯皖問道:“留法預備學校,施工隊聯系好了沒?”
黃攬答道:“都聯系好了,我都跑了一遍,找了四五家,包括需要用的材料等,他們都列出了單子和價格。”
湯皖又問道:“做這些事,你可知道意味著什么?”
這會黃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斟酌許久,看了看六爺才說道:
“我父親說能做一些事就做一些事,我想的是,能盡量做就做。”
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黃攬得到了湯皖的認可,可以接手留法預備學校的事情。
北風呼呼刮了好幾天,終于是開始下雪了,羽毛般的雪花,簌簌的就往下落,小半天的功夫,地面就鋪了一層白色。
最近一直忙活著,好不容易輪到了個周日,學校里不用開會,湯皖準備修養修養,正好趕上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是啊,都已經下雪了,湘靈怎么還沒回來呢?湯皖在心里仔細盤算了妻子歸來的日子,月前湘靈來電文說是已經登上了船。
“估計也就這幾天了!”湯皖如是想到,心中的思念卻是日益濃郁,卻沒成想,大門此刻被敲響了,湯皖一骨碌就從躺椅上爬起來,以為是妻子回來了,顧不得大雪,匆匆前去開了門。
來人是李石曾先生,頭上,肩膀,圍巾上全是雪花,身后背著個粗麻布袋,里面自然是高陽特產麻山藥了。
“怎么現在來?”湯皖愕然,上前拍掉雪花,連忙引進門,客氣道:“大老遠還背來,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