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比深刻的記得這一天。
就是因為跟著商隊出發,一路上,他先后遭遇了狂風暴雨、夜宿深山、山賊搶劫、流民圍堵、遭遇狼群、直至流落野地
“不,不要上去”
李二一猛然驚醒,抖如篩糠一樣,滿頭滿身都流出冷汗來。
他大叫著胡亂揮舞手臂,直到看到楊獄提著食盒進來,才如蒙大赦的跌回床榻去,胸膛劇烈起伏,又笑又哭。
“你說你,好好的木林府不待,跑德陽府做什么”
楊獄放下食盒,微微搖頭
“城中缺水,暫時無法洗漱,你好壞擦洗一下,換身衣服,吃點飯”
呼
話音未落,李二一已整個撲將過來,打開了食盒,見得里面的粥米饅頭就是一陣狼吞虎咽。
紅著眼,餓狼也似,邊吃還邊哭,還邊含糊不清的喊著
“肉,肉”
“就你現在這身子,吃什么肉”
楊獄沒好氣的遞上一杯水
“怎么,粥棚里吃不飽到得此時,還有人敢缺斤短兩”
李二一沒理他,風卷殘云般將食盒一掃而空,又連喝了幾碗水,才又躺會了床上,抱著被褥來回翻滾。
好一會,才恢復了些精神,勉強回答
“徐老大人來了之后,倒是吃得飽了,可這粥米沒有油水,不抗餓啊,吃了沒多久,就又餓了。”
李二一有些結巴,好似許久沒和人說過話了,說著,又訴起苦來了
前面的幾個月,德陽府那群畜生,每天只熬煮兩回清湯寡水,我沒餓死,已是老天保佑了”
說著,李二一又干嚎了起來,想起過去的半年時光,就止不住的驚慌難受,楊獄好一陣勸都險些沒能勸住。
但從他斷斷續續的哭喊,楊獄也能看到德陽府饑民是何等的凄慘。
李二一走南闖北,自然懂得藏一手,雖然金銀貶值的厲害,可到底也還是有些價值,也能從一些人手中換取些吃食。
而其他的饑民,可就遠沒有這么幸運了。
“慘,慘,慘。”
李二一面色慘白,雙眼凹陷,身子陣陣顫抖,他咬著牙,說著德陽府的慘狀
“殺人、死人、吃人,地獄,都不過如此了。若不是,若不是我還會些武功,只怕,只怕早被人殺了,吃了”
吃飽喝醉,又有了床榻,李二一的精神漸漸穩定了下來,但死活不想出門,整個蜷縮在了被褥里。
楊獄勸不出來,也只得作罷,心中也是有些壓抑。
大半年時光,一個走南闖北,靠著口舌露臉吃飯的說書先生,生生被逼成一個不敢見人的結巴。
合上房門,囑咐伙計照看著,楊獄起身來到了樓中。
他此時所在,名為春風樓,取春風得意之名,是德陽府最大的酒樓,占地不小,足有九層圍圓,可容納千桌酒客。
大旱之前,幾乎日日飽滿,大災之中,也遭受到了影響,不過,這些日子門可羅雀的原因,不是因為大旱。
而是徐文紀的血腥清洗。
徐文紀入城之時,就斬殺了德陽府主,進城之后,更是直接將上下官吏千余人全部拉到了菜市口斬首。
其后,是官商勾結,地痞惡霸,潑皮無賴,殺人的,搶劫的,偷盜的
半個多月的時間,所殺之人幾不下五千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駭然失色。
以楊獄的敏銳五感,此時甚至可以嗅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即便是此時,菜市口仍在斬首。
這是警示,也是安撫。
大災之后必有大亂,若不提前安撫,之后還會生出更多的亂子來,而且,有些人,也真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