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紀似也沒什么隱瞞:
“故地重游,人之天性,這并不難猜。”
“僅僅是猜測?”
冀龍山微微擰眉,大為不信。
但見徐文紀神色坦蕩,又有些驚疑不定,但他沒有再度確認,轉而問道:
“第二問,老大人所說的‘小玩意’,到底是什么?”
這一問,冀龍山漫不經心。
而一旁的丘斬魚等人卻是面色一變,紛紛出言阻止,趙青川更是鼓起余力,低喝一聲:
“老大人切莫上當!”
身處敵對,還要問人殺手锏。
冀龍山問的漫不經心,似乎篤定不會得到回答,卻不想徐文紀回答的十分之坦然:
“你說那張黃紙?它來自當朝禮部尚書‘秦飛白’,依著他的說法,這叫做折紙成兵。”
秦飛白。
折紙成兵?
冀龍山瞇起雙眼,判斷真假。
丘斬魚卻是忍不住了:“大人,豈可告訴他?!”
“總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說不得的?”
徐文紀擺擺手。
他的聲音并不大,丘斬魚等人聽著,卻不由的心中沒了躁動,神色平復下來。
“自秦至今,三千年里,道果時有出現,可遍數歷朝歷代,或許也及不上本朝出現的道果來得多……”
深深的看了一眼冀龍山,徐文紀面沉如水:
“天人相沖,這或許是法理崩壞的原因之一……”
“老大人危言聳聽了。法理的崩壞有千萬原因,在于張明無道,袞袞諸公無能,世家門閥弄權,地主豪強欺壓民眾……”
冀龍山哂笑一聲,有著失望與嘲諷:
“想不到,到了此時,您還在為張明,為這朝廷開脫。將帝王將相之無能,推脫于天人相沖,豈非可笑至極?!”
天人相沖,這個說法,不是此時才有,這個說法,最早可追溯到秦亡、漢初之時。
不知是誰人提出,可卻流傳甚廣,后世歷朝歷代都有人提及。
在他們的口中,王朝的興亡,與天地有關,每每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橫行,而所謂妖孽,就來自于道果。
在不少朝代,神通,又被貶斥為妖術,一經發現,人人得而誅之。
“老夫怎會推脫?”
徐文紀啞然一笑,意義莫名:
“你又如何能篤定,你所說的張明無道、諸公無能、世家弄權……這諸多亂象之中,就沒有著‘道果’的存在呢?”
“嗯?”
聽得這話,冀龍山悚然一驚。
“什么是天人相沖?于天地而言,萬物皆為芻狗。山太高會倒塌,谷太深會被填平。水從高處流到低處,低處的水位也因此而變高……
而人道,則不然。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多余;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徐文紀輕嘆一聲:
“道果或來自于天,可執掌者卻是人,以人心掌天道,自會有諸般不適應,于人于天,都有莫大的危害。
所以,我說,神通不足持。萬事萬物,終有代價。”
說到此處,茶館內已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靜靜的咀嚼著徐文紀的話,或皺眉,或疑惑,或茫然。
見此,徐文紀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
“所謂煉化道果之儀式之所以有種種不合理之處,就在于此了。這儀式,或許未必來自于天,可必定不是來自于人。
人足萬物缺,則削人而全萬物。如此說法,你可認同?”
對于道果,徐文紀是有過探究的。
曾經在大內藏書閣內編纂諸史的他,自然看到過歷朝歷代疑似或明確是道果所擁有者的所作所為。
他是很篤定,一切道果的儀式,都是背離人道趨于天道的。
對于冥冥之中或存或不存的天道而言,這或許是祂平衡萬類的手段,可對于人來說,這卻是大大的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