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
梅菲斯特耐心地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
在渚良文明代表講述的那些久遠故事里,沒有自我標榜,沒有歌功頌德,沒有粉飾美化。
他沒有講述,自己的文明是怎樣的輝煌和偉大,同族又是抱著怎樣崇高的志向來邁出時代的步伐,抵達了怎樣的高峰,經歷過多少可歌可泣的奮斗和追逐才達到今天的地步。
只有平鋪直敘。
不帶立場,不予評價。
僅以一種緩慢的語調,輕輕地把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一道來。
“后來,我誕生了。”
“我,或者我們,叫做渚良。”
梅菲斯特眼中的驚愕一閃而過。
他終于知曉了,那個操縱光影和聲音與自己交談的意識,究竟是什么。
他就是渚良,整個渚良文明。
既是一,也是萬。
既是渚良文明整體,也是任一草株。
物質世界中存在聯結的草地,擁有難以計數的單株小草,它們的意識在瓷居維系的魂土之中,以目前尚不能理解的形式,構成了無數的小集群意識。
一株小草,就是一個思維單元,相當于人體上的一個細胞。
這是比喻性的說法,真正的思維連接形式,遠比這要難于理解。
一個瓷居,等同于一個小草的城市,孕育著一個小集群意識。
但是意識的進化仍未停止。
梅菲斯特能看見瓷居魂土上延伸的細線,無數的瓷居便有無數道細線。
纖細,但不可捉摸。
這些細線通往一個終點。
那應當就是同梅菲斯特交談存在的意識本體:整個渚良文明的大集群意識。
可以說,他在同每一棵所見的小草,每一個活著的瓷居交談。
“我見過新世界的開辟,直面過宇宙的創造者,見證過規則的誕生、建立和成熟。”
渚良的訴說仍沒停止:
“我以特別的形式,脫離過行星表面,去過很多地方。
那時,屏障尚未建立,宇宙以天體為主流,現在使用的交流方式,也是從那時得來。”
“起初,所見的天體不多,后來,那個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宇宙中,他憑空捏就物質,播撒生命,鑄就一個又一個世界。”
“有美麗的、可喜的,也有丑陋的、令人不喜的。”
“當時的深淵,僅是其中一個。”
“除了這些,我還見過很多值得銘記的東西”
“我見過無數的星虹從深淵之間升起,我見過龐大的星鯨在星辰之間起舞,我見過十三個太陽從一個地平面上躍出。”
“我見過比母星更龐大的飛船,帶著長長的火焰拖尾,墜進燃燒的紅星。”
“我見過灼灼星辰,見過星體的塵埃,見過數百億顆恒星組成的、巨大無比的星團。”
“盡管這些現在都已不復存在。”
“等到天體數目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壁障被立起,原本的整體宇宙被分割成無數部分。”
“不同部分的規則,也有些許不同。”
“后來,那個創造世界的身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所在的世界在偶然間被拉入深淵,直到現在。”
訴說到此為止。
渚良不再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