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發髻梳得一絲不茍,發絲在后腦歸攏,烏發間別著一根亮銀簪子,圓圓的微胖的臉面,永遠堆著無可挑剔的微笑。她是隨老太太進來李家的。幾十年的時間,她深深的了解這個家的每一個人,上下里外,甚至比老太太知道的還要多。她知道的多,不過也知道什么事該說什么事不該說,什么時候該開口什么時候該閉嘴。否則她也難以安穩的在李家端這么長時間的飯碗。
“罷了,我已用過飯,就不過去了!”
“好,我去讓丫頭紅蓮給二太太倒茶來!我這雙老手,一天東摸西擦的怕太太您嫌不干凈……”婆子張媽依然笑咪咪的,說著就要走開。
“不用了,張媽!老太爺、老太太尚不在屋里就坐,我卻在這兒喝茶。過會兒有人來請安,讓那舌頭精、馬屁精給瞅著了,又不知到四處去給我嚼出什么花樣來!”
“瞧太太把玩笑說的……都是一家人,都是一樣整整齊齊的,哪里有什么誰長誰短的話兒!紅蓮,快給二太太倒茶來!”
稚嫩的圓圓的娃娃臉的紅蓮連忙應聲,微笑著忙摸起粉彩白瓷壺和杯子,熟練的倒茶,邊倒邊抬頭說:
“二太太,這是今年茶農剛送來的新毛峰,老太太都說今年的茶比往年香,倒一碗,您也嘗嘗看……”
季氏卻沒聽見一般,理也不理的徑直走出了大廳。張媽只得跟在后面,繼續陪著笑往外送。到了門口,她以為這二太太就這樣罷休走了。但見季氏走到廊檐下卻站住了,回頭瞅了她一眼,不耐煩的又問道:
“張媽,這兒沒別人,我且問你,你可知道六老爺的親事為什么辦得和我們的不同?你平日在老太太房里做事,總該知道些因由吧!”
張媽恭順的站立旁側垂眼搖頭微笑著答說:
“二太太,六老爺的親事確實與前頭幾位老爺辦得有差別。只是為什么我們這些下人也不知究竟。我們只管按吩咐做事,為什么就更不是我們該多嘴的。如果……”
“究竟這是怎么了,你就一點兒口風也沒聽到?”
“沒有!不知為什么,老太爺、老太太近日很少讓我們在一旁伺候。若往日,他們去飯廳,我們應當去,可今兒……你瞧,老太太把我們全留在這兒了!”
“看來這里頭定然有不尋常的大事!”季氏斷定道。她邊說著邊若有所思的慢慢走出了上房院門。
直到看見二太太不見了身影,婆子張媽舒了一口氣,小聲叮囑屋里的幾名小丫頭們:
“你們平日間,切莫在背后傳話、說事,否則保不定哪天就給自己招來禍端。跟誰說話也要注意分寸,誰也不能得罪!才能有你們在莊院的安生日子!這幾天尤其要注意些,別自己沒數,還帶累了別人!”
出了上房,季氏轉身要去飯廳,但跟在身后側的金兒卻極聰明的提醒道:
“太太,去不得,去不得!您想想看……”
“嗯……那……我們先去別處走走,反正閑著!”
說著,季氏往三房緩步走去。兩名小丫頭跟在后頭,銀兒靠近金兒,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金兒的胳膊,眼睛盯著季氏嘴對著金兒耳朵悄聲說:
“還好你提醒的及時,否則去了受了氣,回去被罵的還不是我們!”
金兒努嘴一笑,瞪起眼睛,轉眼珠子朝前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