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風突然急勁。院里隨之響起了凄涼的嗚嗚鳴聲,像陣陣揮之不去的警鐘鳴聲在院里徘徊。近天亮時,風止了,地上卻撒了一層薄薄的雪粒,如愛美之人敷了一層均勻的白粉。
李家人除無憂的孩子們還在睡覺外外,個個憂心忡忡的早早的起了床,尤其李長柄老夫婦。對李老夫婦來說,他們度過了這讓他們覺得何等漫長又何其短暫的一夜。李長柄一起床就毫無著落的吩咐下人查看風有沒有吹壞燈籠及廊檐上的紅綢扎花,又叫人趕快清掃院里院外的掃雪粒;老太太吩咐管家讓廚房仔細做點心、備酒席果品。下人們忙得出出進進,在裝飾得喜氣洋溢的大院內。
仆人們在灰蒙的晨光中清掃院落。幾個人打開大門,走出門清掃門外街巷。大門開后不久,掃雪的仆人慌張失色的跑回來,語無倫次的大聲嚷嚷。所有聽見的人都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毛骨悚然。就見一個奔跑的黑影趔趄撞進了上房,嚇得兩名正在準備茶水的小丫頭把茶壺茶碗全都抖到了地上。心神不寧的老夫婦不由得又氣又怒,李長柄不問委由,先高聲大罵道:
“無用的奴才,大清早的慌張什么?”
進來的小廝是李興。他顧不得主子的態度,沒聽到罵聲般的氣喘吁吁結結巴巴的說:
“外頭來……來……蟊……蟊……賊……了”
李老太爺子聽了,停了罵聲,頓了頓,走出屋門去。蘇氏沒聽明白,問:
“什么毛?這么嚇人?”
李興沒來得及回答,卻見管家李忠隨后跑進來驚慌道:
“老太爺——老太爺!外頭鬧蟊賊了,現在莊子西的人都在往東跑。聽他們說西嶺周圍的莊子都遭上了。蟊賊到處殺人放火,昨夜放火燒了幾大莊不在話下!”
“官府的兵呢?沒人抵擋?”
“聽說就近的官兵都給打敗了,這次蟊賊厲害的狠,遠處的救兵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到!”
蘇氏在屋里聽見了,張開嘴半天沒合上。她雙手發抖,扶著桌子勉強站起來,卻又不知所措。等她神智恢復正常,忙吩咐丫頭婆子:
“快,你們快分頭到各房讓老爺、小姐、少爺都到前頭來!要快!”
丫頭婆子見老太爺老太太聞聽蟊賊都發怵了,也早就慌了,聽了吩咐,亂紛紛奔各處去了。屋里只剩了蘇氏老太太,頓時屋里空蕩蕩的。讓她覺得屋里有些無限深遠的空渺。她不敢再呆在屋里,戰戰瑟瑟的扶著桌椅走了幾步,走屋出來,看見老頭子李長柄快步向大門外走去,不久就跑著回來了。他邊跑邊吩咐下人提轎備車。眾人都聽到他口中發出的聲音奇怪得很,似乎完全是一位陌生人在講話。蘇氏聽到丈夫的聲音覺得陌生,更覺得毛骨悚然。她自從嫁入李家的門,從沒見過丈夫這么慌張失禮的舉止。
轎夫提來轎子,可丫頭婆子一個也不在眼前,李老頭子只好親自扶老婆子上了一乘轎子。
蘇氏混混如夢般的上了轎子,剛坐定,又如大夢初醒般的揭開轎簾,大喊丫頭小廝婆子們快把老爺、小姐叫來。李長柄不管三七二十一,見轎子車子備得差不多了,不等人扶,就鉆進最前頭的一乘轎,聽見老婆子在轎子里還在連二連三的聲嘶力竭的喊孩子們,剛進去,立刻又走了出來,氣急敗壞的罵道:
“一個個沒用的東西,叫你們去叫人,難道是叫你們去擦粉插花的嗎?這么半天還不見人!”
李忠站在他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恰時李升跑在最前頭,身上背著、懷里抱著東西,身后跟著著急忙慌的李榮卿一家子。
這李榮卿跑到前頭來,立刻把老婆孩子往轎子里塞。他把睡眼迷蒙的小兒子李民忻塞進一乘轎子。他一松手,孩子又出來了。他不由分說一把把他抱起就要再扔回轎子里去,忽然就聽里面有人說:
“這是要干什么?也不看著點!毛毛楞楞的就把孩子往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