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卿見這些人一個個呆雞似的樣子,就朝銘卿揮手道:
“吃了飯再說吧!一時半會兒怕是說了也沒有明白的!不知道家里還有吃的沒有!”
這后一句是瑞卿在低聲的自言自語。但李春卻高聲回道:
“五老爺,吃的可多著呢!有的是!都在廚房里!”
“那,我們一起去吃飯!”銘卿一揮手,朝大家高喊道。
下人們跟著兩位老爺到了廚房,心里卻個個犯嘀咕,蟊賊明明是壞人,這二位老爺不怕,還替他們說話,真是怪事。廚房的人全自覺跟著早上的一撥人走了,吃的有生的熟的或半生不熟的擺滿了各處。他們把覺得已經做好了可以吃的分挑出來,熱了熱,端到飯廳,擺上桌子:滿滿的一大桌子,還有好些沒處放。瑞卿同銘卿忙朝他們擺手別往桌上擺了,又招呼他們也坐下同吃。可除了平日跟著瑞卿的李昌、李福和跟著銘卿的李誠、李安坐了下來,其他人全侍立旁邊,誰也不坐下,任兩位老爺請讓了半天。見其他人不敢坐,李昌與李福也坐不住了,可又舍不得美味,就捧著碗站到一邊吃。只有李誠和李安,不理會那些,跟主子坐在一起吃起來。李忠看著這兩名人生閱歷淺淡的小年輕,直搖頭。
瑞卿對銘卿的謙請不耐煩道:
“由他們吧!等哪日翻了身,看是不是還都有飯不敢吃!真是的……”
銘卿依然很有耐心的勸他們,現在老太爺他們都不在就不要主仆明清的站在那兒,想吃什么就端些去吃,不愿在這兒吃就出去或回各屋去吃。
大多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伺候在那里原地不動。但李春忍不住了,高興得一蹦老高,竄過去拾了更大一盤翡翠糕,不過依然不敢上桌子,端著盤子蜷坐到廚房的灶膛前吃去了。李春帶頭,一些嘴饞的也弄了些或自己喜歡或覺得多得老太爺子回來也覺察不出來而不至于追究而殺罰的東西,出去尋個角落狼吞虎咽的吃去了。李忠等年紀大的人依然伺立著,銘卿坐不住了,著李誠和李安拿了幾個盤碗,給這些執著不已的老人每人盛了些東西,然后把盤碗塞進他們手里,把他們推出了飯廳,讓他們去放下心的地方吃去。
飯廳里只剩下四人。
李誠、李安坐在桌前,已然忘記了屢次被打的痛楚,一邊大嚼大咽,一邊爭相向瑞卿和銘卿講述家里這幾日的情形:
“這些日子,老太爺天天發火,我們動不動就挨罰!自打耳刮子!尤其是李昌、李福和我們兩個被狠狠訓幾番……”
“你跟老爺說這個干什么!老爺,你們不見了,李誠起初天天跟我叨念說是因為老爺逃婚的緣故。后來才知道是張梅兩家親事的由頭。老爺,你躲起來為的究竟是哪家?”
銘卿聽了,若有所思的白了他們一眼,然后沒好氣道:
“什么亂七八糟的!現在,到處天災**,餓殍遍野。你們看看這兒,娶門親就這樣鋪張奢侈……我為哪家?哪家也不為!”
一襲話把李誠、李安激噎得直發傻。他們把自覺得千鈞一發的事說給主子,可誰知人家不但置之如鴻毛,而且把這根鴻毛又之于千里之外,似于己毫無瓜葛。簡直讓忠心牽掛他的二位仆人莫名其妙得食不下咽了。
瑞卿兄弟二人匆忙吃完飯,囑咐李忠帶人把糧倉打開,說準備散糧救濟災民;又著李升帶人去找外出避難的家人回來。
李忠聽二人說要開糧倉救濟窮苦人,心里不由得對這年紀輕輕的兄弟兩贊嘆,但也很擔心,畢竟這個家里,現在還輪不到這二人當家作主,就提醒兄弟二人:
“五老爺、六老爺,這事是不是等老太爺回來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瑞卿朝他揮擺了一下手,說道:
“爹他人都嚇得沒影了,還怎么商量?別的先不說,這是破財消災,他給消了災,他該高興!”
派出去找人的不多久就回來了,說:老太爺他們人全都在東嶺山神廟里躲著呢!兄弟二人聽了,不由得“噗哧”笑出聲來。
李瑞卿笑著對六弟說:
“老六,我還道是爹娘他們躲得遠遠的,再是難找到了呢!”
想到“避難”的人們馬上就要回了,瑞卿就謹慎的提醒銘卿要小心,別露出什么馬腳來給爹娘抓住。
開倉放糧熱鬧的是后門;前門不久就也熱鬧起來。回來的老太爺老太太老爺太太們小姐等主子進了門,各回各自的房。接著,各房的丫頭婆子等仆人忙著進進出出,搬東西的,端水的,端飯的……
李瑞卿見家人回來,就先回自己房看看,臨走提醒銘卿應該先去上房請安,又囑咐他凡事少強嘴,別硬撞槍口,有什么想法擱后再說,尤其是莫名其妙的親事這一層。
銘卿應聲,硬著頭皮朝前頭上房而來。他走到前窗旁,就看見上房的丫頭、婆子急匆匆的,忙著進進出出,又聽見里頭父親破口大罵蟊賊,轉而又罵下人手腳太慢;母親偶爾會有氣無力的插一兩句話,勸慰一下父親。他站在窗下聽了一會兒,轉身朝三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