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玫看見兩個小丫頭打著燈籠,一邊說,一邊走,聲音有些兢兢戰戰的,最后還嗚咽起來,有些讓人好笑,而她們的對話又讓人更加的酸楚感傷。你們很快就會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為奴,不必為仆,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的主人了,他看著兩個小丫頭幽暗中漸漸消失的背影,心中默默的對她們說。
一夜輾轉無眠,段玫回味小丫頭的話,想不到自己的兄弟遷回入葬祖墳還有這樣的講究:男人,李家男人,才可以把他們遷回來,李家只有女人了,那不是明擺著他們只能客死異鄉了嗎?這不行,等有空做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要把他們運回來安葬……
第二天早飯后,段玫思前想后,決定離開時只把身邊的兩個隨從帶走,剩下一個班的人員全都留來照看李家的這一群女人。現在到處兵荒馬亂,沒了男丁,也就沒了家里的脊梁骨,如何應對戰亂環境下突如其來的種種變故呢?他不能一走了之,他要為朋友盡點力所能及的義務。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他既沒時間,也沒精力,只能先做這一點兒——保障好這一家人安全。
老太太聽說留一隊兵馬給她們看家護院,就直流冷汗。她認為這些配槍帶刀的人都如魔鬼一般,不講信用,不可交往,無法預計后果。她一百個搖頭,連忙叫秋菊去把六兒媳婦找來,讓她去做她表兄段玫的說客,告訴他:她們家現在很平安,不用兵馬看護,讓他一定要把這些人全帶走,一個人都不要留下,全走……
梅爵明白婆婆的心情,也理解她的固執,但見了表哥卻沒好直接說,畢竟李家少了男人,她不希望李家囧了表哥的面子,也好從外面給李家多點支撐的力量,給李家的這些六神無主的女人們多點面對艱難的信心。就以戰事緊張為由委婉的謝絕表哥。但是段玫也很堅決,表示不肯收兵,他深以李家這些“孤家寡人”的安危為念。
梅爵只好又折回去勸婆婆,但婆婆更激動,反問:
“他們是不是要李家一個人不剩才好?”
梅爵只好再回來勸表哥。段玫無法理解,就追問老太太忌諱兵馬留下的究竟緣由。梅爵只好說出婆婆的心情和可能的顧慮。段玫這才明白。他在屋子里踱了一個來回,然后向表妹梅爵提議他親自去跟老太太述說利害和誠懇。梅爵猶豫再三,也只能答應了,但是提醒他萬萬不要強求,實在不行,就罷了,他的好意其實就連婆婆也明白,只是有顧慮而已。
梅爵再折回來時,把段玫也帶到老太太這里。
老太太見到段玫,很是不滿的瞟了六兒媳婦一眼,但還是盡量客氣的招呼這位論起來有些遙遠的親戚。
招呼打完就是沉默,主客具沉默,他們都等著對方開口,懷揣著然后如何反駁對方的想法。
梅爵悄眼看婆婆,不知是不是自己該開口打破僵局。
段玫等了會兒,看見表妹臉色不好,再看看老太太緊繃著的臉,就沉不住氣了,先道:
“李伯母,我這次來是拜見,是因要事需請教我的兩位兄弟李瑞卿和李銘卿的,只是怎么也沒想到上次短短的一別,我們就再也不能見到了。兩位兄弟是我的至心之交,我們曾經同甘共苦,不是親兄弟,卻猶如親兄弟。所以他們走后,我有責任為自己的兄弟們做些什么。這是為自己親如兄弟的人理應做的、義不容辭的責任。我很少來府上,因為以前是學生,忙于功課;后來,我離開了本地就只能和二位兄弟書信往來。我們情同手足,伯母,您現在不能得到他們的照看,我難道不應該為兄弟們做點兒什么嗎?”
“……”老太太聽了這一番話,眼睛有些濕潤,緊繃著的臉顯出一點兒松弛的表情,但是仍舊不言語。
“我知道您現在很忌諱這些冰刀冷槍,否則……啊,不過我想說,要是當時你們有這些在手里,何懼那些散兵游勇呢?”
“……”老太太依然沒說話,抬起簌簌而下的淚臉,雙目潸然的看著段玫。
“伯母,請原諒,我們說話有失輕重!您,您不要在意……”看見老太太哭了,段玫有些著慌。